四下人声愈发喧闹,船上对诗之人爆发出一阵阵大笑。
闸夫敲了两下铜锣,有些不耐烦。
黄葭已经走到了衆船停泊的中段,见河道里皆是民船。
风帆落下,忽有一声音传来。
“姑娘是坐船麽?”
她有些诧异,见一艘商船有船家在朝她招手,便给了一钱银子上船。
这船有八百料,是商船最常见的规制,上载铁力木,据船主说,他们这趟是从东北一路南下运往福建。
黄葭坐在船头,天色灰蒙蒙,落着细雨。
她向船主递过一缕目光,“您在这儿等了有多久了?”
船主人笑了笑,看着紧闭的闸门眉头紧锁,“有小半个月了。”
“不着急?”
他无奈地笑了笑,“急也不顶用。”
正在二人洽谈间,闸前忽然寂静如死,四周馀下风声,萧瑟的冬风拉扯着四面白色的芦苇,震荡水波。
忽然,铜锣声响如惊雷,高亢的馀声在阴沉的天空下亮起。
船上原先坐在船头的人一个个站起,闸前的船又向前游去两三尺,芦苇浮起一丝夕阳的暖色。
“轰”的一声,闸门打开,如山门向两岸推去,惊起寒鸦点点。
百步之内的船上爆发一阵阵喧嚣,衆人的话匣子被推开。
黄葭只觉耳边一震,而後是一片升腾的哗然。
她看向船主,船主已经向快步向前,朝衆船工大声疾呼。
“快!起帆——”
水流哗啦垂落如瀑布,闸後的水一浪推一浪,人声与水声震动着湖面。
“咚”的一声,铜锣自自船後响起。
衆人回过头,一架架大船鱼贯而入,这些船高出水面四五丈,比一般的商船还要高出一个头。
衆人齐齐望去,河流尽头被黑压压的船挡住,衆船夹在闸坝与这些船中间,微风不到,昏黑如夜,闷不可当。
闸坝已经打开,瀑布凝如冰筋,闸夫却拦在拦一条竹竿在前。
“漕舟先过——”
衆人一惊,不知这漕船怎来得这麽晚,但见总共十几艘,便也让开。
水流层层叠叠在船下淌过,船夫撑开去,让出一条空道,水声湍急。
大舟翻起风浪,黄葭坐在甲板前,听得船主人长吁一声。
“看样子,又要等上半个月了。”
黄葭一愣,仿佛沉思着什麽,“这也不过十几艘船,不出半个时辰便可过闸。”
船主深沉的目光凝在他百步外的闸门上,“这些不过是前面的,後头还有。”
他颓丧着脸坐了下来,看着燃起的火炉。
黄葭犹疑地看向船後。
那船主果然经验老道,漏下一刻,又见船队驶入河道,群山尽黑,风如波涛。
激起的水浪散在空中,落在人身上凉得刺骨。
黄葭打了个寒战,被这冷意浇灌得发颤,连忙往大船靠岸的那边挪了挪。
她这边儿正凉着,前头的船却热闹起来。
不知是先前那几位做诗的挑头,还是旁人作出一句“尺水无奈衆相争,大官高艑鼓先鸣”;又有人相和,“独有龙船先得过,南都中使进鲜回”。
“龙船”丶“高艑”都是官船。
黄葭记得昔年在内府时,由徐州小浮桥达陈桥至临清,遇上济宁一帯闸座,一衆民船挤塞留滞,惟有内府提督太监的船直过水闸丶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