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疾速地落下。
出了汛兵营,江北漕军的几位部将有公务在身,辞别之後,纷纷上马。
陆东楼提袍阔步向前。
汗水丶雪水混在额头丶脸庞丶脖颈上,混乱中却带着些许残忍血腥的美感。
衣衫下摆拂过沾雪的枯草,青色布袍也已湿了大片。
陈九韶没想到久病之人的动作会这般敏捷,落後了几步,连忙举着伞追上前。
褐色的油纸伞摇摇晃晃,像一只浮萍。
“不必。”长袖一扬,他摆了摆手。
二人走出汛兵驻扎的营地,只听不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
“吁——”
漫天大雪里,一匹枣红马奔来,马上人穿着一身甲胄。
陈九韶一眼就认出了这戎装规制是漕军卫所的士卒。
那士卒下了马,神色慌张,快步上前,躬身一礼。
“漕台,淮安来报,那位黄船师从北江口跑了。”
大雪纷纷扬扬,落在他穿的甲胄上,像是蓬勃的柳絮。
陈九韶扫了一眼他的脸,目光却警惕起来,“我怎麽没见过你?”
陈九韶驻浙江卫所已有七八年,手下人等不说人人叫得出名字,但多少也有个脸熟,可这个人却这样眼生。
士卒侧过脸看了陆东楼一眼,才道:“卑职是前夜从江北赶来的。”
陈九韶一怔,只看向陆东楼。
书信往来有兵马驿站,但都是靠着当地兵将接力运送。
可这回江北淮安传信却用的是淮安本地的士卒,那这个人只能是陆东楼的私兵了。
得知这个消息,陆东楼目光一凝,幽幽看向他,“陈敬猷怎麽说?”
士卒擡起头,“会通河警戒,请江北海防督查,要赶在漕台来前将此事收场!”
一字不差,说的就是当日衆人议事的结果。
陈九韶微微一愣,倒吸一口凉气,听这语气,显然不是私兵报信,更像是眼线告密。
陆东楼的目光中透出了然。
冬日河水结冰,河道无法通行,而到了初夏洪水暴涨,大船也难以平稳通行,因此如今在会通河上的船只能单向通行北上。
黄葭既然去了北江口,八成是要北上的。
四面的风声低低震动,好似跳动的人心。
士卒沉默着低下头,神情肃穆,只等着陆漕台示下。
陆东楼温和一笑,笑容中却渗着几分冷意,“给淮安的人报个信,就说我被这里的事情绊住了,一时还回不来。”
“另外,给王叔槐提个醒,让他把刘家的事查清楚,往後要是再有账目不清,就是他的事了。”
“卑职领命。”
士卒拱手一礼,正要退下。
陆东楼忽然擡手,像是想起了什麽,“再派人告诉林参将,黄隽白在河道上架起的东西先别动,等我回来再说。”
“是。”
士卒後退两步,转身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