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办语气轻巧,像是存心逗人开心。
两位大娘捂着嘴笑。
周遭雨雾又冷又潮,此刻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
黄葭也笑了。
邵方在十五夜派人闯入架阁库丶寻找舆图,彼时是空手而归,却误打误撞引得旁人揣测,撤走今时船厂的守备为她铺平道路。
雨势不停,天色昏暗。
黄葭吃过晚饭,从官厨走出来,却见二三十个工匠站在门外,围成了团,嘀嘀咕咕像在说什麽。
“她过来了。”有人出声提醒。
人群安静了下来,脸上带着笑,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她。
黄葭疑惑不解,要上前问,人群即刻一哄而散。
走过游廊。
雨丝如重帘,周遭人影幢幢,而眨眼间,一个个人影从她身边疾步飞过。
已看不见。
薄暮雨从东北来,大风,三更见月。
黄葭站在油布伞下,非但神色不动,身子也纹丝不动。
“过午的时候,何工首来了,他说您这几日是待在山贼窝里……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伤,八成就是给山贼……”
站在她身後丶为她撑着伞的书办低头回话,不敢看她的脸。
黄葭瞥了书办一眼,语气平静,“此番修船丶他是监工,他过午来了船厂,为什麽当时没人报给我?”
书办的头低得更低。
黄葭看着他,瞳孔渐渐收缩,倏尔仰面长叹,“你去告诉康厂官一声,往後一个月里,二门以内的事,第一个通报他,第二个报给我。”
冷风肃杀,天地间酝酿着一场雷雨。
次日晨间,书办来报。
——何工首到了,在仓库外。
黄葭提灯行于长廊。
野云如墨,雨终于下起来,酝酿太久,声势浩大。
擡起头,只见黝黑檐上铺下雨帘,“哗啦”声不绝于耳。
湿漉漉的地面映出灯笼的红光。
何埙真是来监工的。
他坐在中庭,由家丁一一清点着木材,指挥工匠们进进出出,几个仓库里响起搬木头的声音,“砰砰”不止。
黄葭径直走过去。
何埙听到了她的脚步声,目光仍平视前方。
黄葭拱手一礼,语气和缓,“何工首,木料一早就点过,怎劳你亲自来一趟。”
“谁知道进过贼窝的人是不是变成了贼?为朝廷办事,总要留个心眼。”何埙转头,阴恻恻看向她,“黄督工,你不会介意吧?”
黄葭笑道:“自然不会。”
“那就好,本工首累了,要先歇息,就把人留在这儿了。”何埙得意一笑,起身阔步往外走,几个长随连忙跟上。
雨声静谧,一行人往外走去。
黄葭立在原地,看向脚下的青石板。
那石板坑坑洼洼,早教雨水铺成一面水潭,此刻丶正映出她眼底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