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说茶程隆瞥了他一眼,笑道:“依照次……
宴中过半,人声鼎沸,衆人皆有倦色。
程知府放下碗筷,扫视四围,只见江巡抚那一桌已经走了不少人,长廊下的列席倒还是整整齐齐,两边棚下的生员仍有些局促地夹菜,一个个鸦雀无声。
“府台,茶好了。”一边的长随走到他左侧,目光中带着殷切。
程隆瞥了他一眼,笑道:“依照次序,不要错了名位。”
那长随颔首,即刻退下去。
程知府擡起头,迎面凉风不绝如缕,四面灯火荧荧,夺目异常。
但他细细看去,忽觉来者虽衆,仍不热闹。
须臾,十几位长随款步走过井阑,端着烹好的水与茶叶,先给厅中丶廊下的列位送来;随後将泡好的茶汤送上两面的棚下。
一衆生员起身接过。
只见茶色透亮,鼻间香气四散,沁人心脾。
听着衆人的赞叹,程隆微微一笑,看向厅中与他相对列席的第一位。
“赵御史,可否成诗?”
赵世卿淡淡一笑,论作诗,自然不在话下,四下的官员皆望过来,只见他今日着了一身绣着折枝牡丹纹的红绸衫,显得器宇轩昂丶精神盎然。
他缓缓放下茶碗,看了一眼桌上各色茶叶的陈列,负手站起,声音清亮。
“杭州不饮程公茶,却訾龙井如草芽。夸言虎丘居第二,仿佛如闻豆花气。罗岕第一品绝情,茶复非茶金石味。我思生言问生口,煮花作饮能佳否?”
衆人皆面露惊讶,不知这赵御史有如此高才,但他说这三种茶皆不能“佳饮”,在府台准备的席面上,未免有些狂妄了。
衆人不由心惊,仰头看去,只见长厅左侧,程隆笑容依旧。
衆生员暗自赞叹,这位程知府真有容人之量丶高士风范。
长廊下,有人起身抚掌,“赵御史不愧为翰林学士,一首诗便说尽了各类茶汤之不同。”
衆人点头,这话倒不错,诗作显露的不止是文才,还有诗人对茶道的品鉴。
赵世卿环顾四下,脸上带笑,以一诗而网罗万象,正是他所求,而以这样一场小宴招揽学子之心,也是程隆所求。
他拱手一礼,“献丑了。”
然,没等他坐下,棚下生员中,忽有人站起,“龙井是草气,虎丘显花气,罗岕为金石气。御史大才,学生不知丶这三种气,孰优孰劣?”
赵世卿微微一愣,看过去,只见棚下蓝衫生员语气高亢,脸上神采飞扬,多半也是想借这个场合,一展辩才。
他不由嗤笑一声,眼下眸中的讥诮,转而看向厅中巡抚那一桌。
“今日来的都是浙江的学子,又有论文讨教之心,赵某只恐独木难支,难以招架,不如丶诸位大人各作一首。”
他语气轻巧,听得厅下衆人大笑。
案上烛火漾漾,一边的巡按喝了一口茶,脸上微红,目光看向江朝宗,“不如,就先请中丞起个头。”
“也好。”江朝宗脸上带笑,笑却不达眼底。
江巡抚举杯起身,灼灼烛光映着身上玄色衣袍,显得沉闷而肃杀。
他思忖片刻,随口道:“黄衣中使备玉食,泉出金沙甘露浓。饮馀为比公清苦,风味依然在齿牙。”
一首中规中矩的品茶诗。
厅外衆人面面相觑,只赞平和有味。
江朝宗放下茶盏,缓缓坐下,目光忽而一怔,才发觉身边的巡按郑大人已然尿遁。
作诗并非进士的正统,大多官员也不过小有涉猎,像赵世卿这样浸淫多年的,只是少数。
而这一桌走了一个郑巡按,便只剩下了……
“陆漕台,论到你了。”江朝宗低头洗茶,不想再参与这场诗词唱和的游戏。
衆人的目光纷纷投来,这位陆漕台从江北而来,今日倒是头一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