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葭极怒反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中,满是愤恨。
她没有实证,但仅凭多年来对王叔槐的了解,几乎断定祖父的死必有王叔槐在其中推波助澜。
当初几百号的锦衣卫看守船厂,她苦无机会手刃提督,星夜逃离淮安带着骨灰回乡,只是不想再为仇雔卖命。
不曾想一别七载,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往日滔天的仇恨也都淡了三分。
如今再见,言语相逼,过往刻骨的恨意又破土而出。
王叔槐沉下头,瞥了一眼她发白的嘴唇。
终于不再犹豫,落下一子。
“啪!”
刹那间,黄葭方才筑起的层层防线应声而断。
局势陡转,白子在迅猛的攻势下溃不成军。
她微微一怔,有些漠然地看向他。
“你耍诈。”
王叔槐微微一笑,一颗黑子被缓缓放置在了棋盘上。
“这叫盘外招。”
冷风从窗外灌入,吹得人一身战栗,恍惚变作了大海深处被泡烂的尸骨。
转眼已过了半个时辰,天不见破晓,反而愈发暗了。
王叔槐叫来书办,又点了一根蜡烛。
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光晕,黄葭静静地看向他,“你叫我来,不只是让我讨教你的棋艺吧。”
王叔槐靠着椅背,好整以暇地看向她,“清江浦的私账,你打算何时交过来?”
黄葭轻嗤一声,“就这一天两天的工夫,王掌事等不得?”
“原先是等得,如今就等不得了。”
他收拢了棋局,“李佥事把人聚在一块儿这麽一闹,如今谁不晓得我新官上任三把火,为的是‘坚壁清野’。”
刘贤文已经在转移私账上的钱款,这件事情每拖上一天,日後清算起来王叔槐口袋里的钱款就少上一分。
他哪里能容忍此事拖下去。
黄葭看着他,目光中透着了然。
王叔槐早年为皇帝大兴宫室,後来又跟着一个大官督办矿业,年轻时便已大富大贵。
只是其人小气,一分一厘都要计较清楚。
当年福建大乱,黄葭督工海船,情急之下挪用了他私库里的一艘四百料小船。
寇盗平息之後,王叔槐亲自登门,按照市价最高的份额讨要走了这两个月的利息,更借此向内府提督告了她一状。
打那一回,黄葭就对这位王家三叔再没了好感。
在这之後亲戚间相处,也只当公事公办。
王叔槐放下茶盏,茶碗发出清脆的磕碰声,转头看向她。
那目光审视中带着催促。
黄葭幽幽看了他一眼,“我就是为了清江浦的帐目来的。”
他倒了一盏茶摆到她面前,开门见山,“你的条件?”
热腾腾的白气在手下翻腾。
黄葭喝了一口,擡手比了个数目,“八百两。”
“狮子大开口。”王叔槐冷哼一声。
黄葭抿了一口茶,“比起你能拿到的好处,这八百两难道不是蝇头微利?”
他撇过脸,“只怕这钱我给了你,你也拿不稳。你要只拿出八百两填河道上的坑,那群河工只怕会撕了你。”
黄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知道我是个急性子,这钱不给出去,就跟你在这干看着刘贤文的钱进不了你的账一样急。”
她放下茶盏,“你若急,这会儿就给钱,今夜账目就到清江浦。”
王叔槐没想到她会这麽痛快,目光微微滞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