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船师。”
他没有多言,只用平静的目光看着她。
黄葭深吸一口气,压着火气,“你们去哪儿?”
这是个明摆着的问题。
张璜没有回答,声音冷硬,“部院不给粮,我知道您也难,所以不想麻烦您,我们的粮我们自己去拿。”
“怎麽拿?”黄葭冷冷开口,目光扫了一眼河工手里的铁铲丶铁锹。
“这您就不用管了。”张璜冷哼一声。
黄葭面色凝重。
这麽多人持械入城,在守城士卒眼里,跟“叛乱”的贼寇有什麽分别?
淮安城驻守内城的士卒少说也有百人。
张璜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到了那里,如果发生械斗,到时候,死的死伤的伤,就算是拿到粮,也要以人命为代价。
真把事情闹大了,她这个在河口的督工怎麽可能逃得了?
黄葭极怒反笑,“现在还没到要拼命的时候,河口的粮我尚能再借,你们的例粮我也会去催缴,如今我既然在这里,一定会管到底。”
张璜平视着她,目光深邃,“黄船师,正是现在没有到要拼命的时候,才要去拼,等到了那个时候,就是拼命也不管用了。”
张璜做了多年的工首,阅历深厚。
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会出此下策。
这些年在河道上,他看得很明白,大水冲过来的时候,他们闹上一闹,闹得人人自危,官衙什麽东西都先供着河口这边。
可现在大坝的汛期控制住了,等到汛期彻底过去的那天,他们再说话就不会有人听了。
黄葭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地立在那里,看着对岸渔火一点点迸跳着。
风卷起白雪,在丛林间穿梭。
黑压压的一片人,此刻竟然都沉默着。
河工的脸上或愤慨或颓丧,一个个影子被火光拉得很长很长。
半晌,她叹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什麽决定,“好,我不拦你们。”
“但丶不要这麽多人一起进城,分成几路,先不要带家夥,过了城门口再做下一步打算,部院不是那麽好闯的,河台的兵会在这几日过西直门,绕白马巷到部院,我尚不清楚他们哪天来,你们要看好守卫的人数。”
说到这里,她目光平静的扫过一衆河工的脸,语气郑重,“我还是要劝一句,一旦事情搬到台面上,日後就没有台阶下了。”
张璜微微一愣,思索着她的话,像是明白了什麽。他擡起头,正对上黄葭清明的眸光。
四目相对间,他随即拱手一礼,擡起头,眼神中带着坚毅。
风萧萧然不已。
一衆河工的目光看向黄葭,脸上浮出敬意。
几百号人分出了一支数十人的队伍,赶在天黑前进城了。
入夜,风声动地。
雪纷纷落下。
船头已经白了一片。
四面都很安静,只有看守渡口船只的漕军六十馀人和轮班巡河的士卒还在走动。
黄葭卧倒在船中,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中分外平静。
“什麽人!”巡河的士卒已经走到了这里。
黄葭慢悠悠地坐起来。
士卒手里的红灯笼照出一张白净的脸。
他微微一怔,“原来是黄督工。河防有规矩,夜里这三里地之内都要清道,你大半夜在此,恐怕不大合宜。”
士卒说得委婉,今夜若是换个人,早被他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