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河盗怪谈事已至此,那就怪不得她了。……
细雨重重,快要入夜。
焦郁娘穿着一身水田衣,坐在正堂上,吩咐家丁看茶。
“叨扰了,”李约接过茶盏,“今日抓了几个倒卖摊贩,说三月下旬有一拨人向他们频繁买入桐油,经手的有焦家的分号,便来看看。”
“李佥事,这个月淮安分号的账都在这里了,您慢慢看。”她摇着游鱼团扇,神情悠然自得。
李约随手翻了翻,蹙眉,“本官要看的是小宗的桐油生意,官府采办的那些,就不必拿过来了。”
焦郁娘微微颔首,又向一旁的家丁试了个眼色。
家丁将一部分账目搬开,李约拿起账目,找到三月份的账,从头看到尾,看得极为仔细。
不知不觉过了半个时辰。
他疲惫地揉了眉心。
三月二十一日,七濠江兴街十亩之园,三十斤,老板苏有纶。
三月二十一日,茱萸湾高曼寺,八十斤,主持无量。
三月二十二日,城南关公庙,八十五斤,方丈圆经。
三月二十四日,乌头镇西林山菜馆子——
“西林山是座荒山,平日也没有什麽过路的人,什麽时候开了家馆子……”李约微微蹙眉,往下看——
四十斤,老板黄鹤。
他擡起头,“这个黄鹤老板,本官也是头一回听说。”
“佥事好眼力,此人是位客商,”焦郁娘笑了笑,“她也只是订货,还未曾交货呢。”
李约看向她,“何时交货?”
“这些散商,我一贯是不过问的,佥事自去翻了记档看吧。”焦郁娘摇着团扇,语气和缓。
家丁递来记档,李约略有愠色,手上动作却翻得很快。
“……夜半子正。”他深吸一口气,“为何定在这个时辰?”
焦郁娘从容开口:“时辰是买主定的,我们不过问。”
李约斜睨了她一眼,合上记档,站起来,又转身拿起木几上的账簿,看向她,“这个,本官带走了。”
“您自便。”焦郁娘起身施礼。
李约没有看她,只快步走出堂屋,往大门走去。
大雨滂沱,青石板路湿漉漉一片。
等在门口的两名士卒听着一阵脚步声,连忙转过头。
迎面而来的,是李约冷峻的面孔。
“佥事。”两人拱手一礼,其中一人接过了账簿。
李约望着外头的雨,目光定定,“传令下去,调一队人马,後日在乌头镇西林山北坡设伏。”
……
三日後
细雨绵绵,庭树如沐。
过了汛期,清江厂清闲下来,连带值夜的灯火也暗了一片。
“爹。”
听得这个声音,王仲贵从躺椅上坐起,转头一看,自家女儿正撑着一把绛红色油纸伞,往这边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沓纸。
他连忙站了起来,“都画好了?”
油纸伞收起,王凝仪微微颔首,走到他面前,“您遣人拿去,早些交差吧。”
王仲贵面露喜色,望着那纸上的线条,眼珠一转,目光忽又黯淡下来。
细雨洒落庭前,他又坐了下来,颇有深意地看向自家女儿,“黄葭那边……我打算出个三十两银子,你怎麽看?”
王凝仪面色微僵,叫丫鬟搬了一张八仙椅,在他对面坐下,徐徐道:“依孩儿看,光是银钱已经打发不得了,黄家这个孙女,实在不是善茬。”
王仲贵不由一笑,看着她,“怎麽说?”
王凝仪眉梢浮起忧色,屏退了衆人,缓缓道:“当日,孩儿虽劝服了她,但她那满心满眼的算计是藏不住的。只怕,现下还存了报复的心思。”
“这倒也是,”王仲贵故作惋惜地叹了一声,“原是亲戚,多年不见,没想到生分成这个样子。不过说到底,她是晚辈,这些事情合该长辈多提点,也怪黄公甫去得早,让她走了歪路。”
“您此言差矣,”王凝仪叹了一声,“越是年纪小,越是难办。她年纪轻轻,便能想到从清江厂安插眼线来监视您,又得了消息暗中行事,到钦差面前邀宠,好抢了您的差遣。这样的城府,实在不得不防。”
王仲贵笑了,“那你看,此事要怎麽办才好?”
“若眼下在福建,此事倒也好办,”王凝仪转头望向廊外风雨,心中不由惶惶,“难就难在,她在淮安待了这麽久,又在部院那些人面前露过脸,出了事,部院准会来查。”
王仲贵低头思索着,喃喃道:“不能见着血,得悄无声息地办了。”
“孩儿已有个法子,”王凝仪沉吟片刻,“再过几日,钦差要在镇淮楼游船上设宴,那时她定会从河道上过来。宴中,派人传个消息,说钦差要见她,她听了这话,准会屁颠屁颠地赶过来,到时候,绑了上船,就把她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