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在此地的衆人本就不快,一听这诗句,也便闹腾起来。
四围人声此起彼伏,临近闸口的船等了少说一个月,船中人早已焦急万分,却见眼下仍有漕船过闸,自个儿脚下的船更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船上的商人亦不在少数,倘若逾期交货必要赔付一大笔钱,都是出来做生意的人,谁也不想亏本。
那几个作诗的人一闹开,连带着商贾和行客们也郁愤交加。
闸前的人已经开始朝那群闸夫大喝,“这麽多天,你把俺们当猴耍!”
衆人应和,“放船过闸!”
“过闸!”
为首的闸夫站在闸坝下,威风凛凛,“都嚷嚷什麽!”
他扫视衆人,挑了挑眉,“各闸漕夫照江南之例,一律由漕运总督转饬地方官验充申送,你们若有不服,便上告部院!”
听他搬出官府,衆人敢怒不敢言。
四下一片静穆,闸前漕船已过了十多艘。
雨来洒洒,下视迷离,雷声在脚底。
黄葭坐在船头,回想起昔年京杭大运河上,迢递数千里,闸官闸夫相望,高樯大舸相继。
船以数千计,船丁运夫以数万计,卫所官兵数百守之。
再见眼前船樯历历,也有沧海桑田之感。
船主坐对南峰,看着漕船过去,连连叹气。
衆人脸色颓然。
凄清之中,一道清越的声音忽然响起!
“一个月前浙江漕船就已出省,这些漕船是从哪里来的?”
黄葭一惊,猛地转过头。
这声音像是从旁边的船上传出的。
说话的人倒是聪明,如今黑灯瞎火,这麽多船和人堵在这里,任凭你嚎一嗓子,也无人认得出你。
听得这一声,前面的人群已经骚动起来。
有士子放声大喝,“就是闸官捣鬼!各位!上回我到淮安,黄淮交会过闸,就有闸夫收钱冒充漕夫,民船冒漕船,抢先过闸!”
这人说的是淮安府境内的天妃闸。
闸座位于黄淮交会的冲要之处,每当水发之时,闸水高四五尺或六七尺不等,怒涛惊魂,过闸难若登天。
其所设闸夫也都是积年地棍,熟知水性,放闸打闸俱能巧弄机关,操人祸福,故而勒取巨额钱财。
为首的闸夫冷下了眉眼,“今年漕粮情形与往年大不相同,你等休要在这里信口雌黄!”
那士子声音冷硬,“闸夫收取钱财混充漕夫,这样的事还新鲜麽!如今衆目睽睽之下,依我看这些漕船要一一验过才能放行!”
“验船!”衆人闹起来。
闸夫面不改色,拦起过闸的漕船,提起一只红灯笼大步登船,“看好了!”
漕船上红灯笼全部亮起,火红燃断了江天一线,将上下的暗涌隔成两道深浅不一的黑。
照明之下,但见甲胄寒芒,漕运部院的旗在冷风中猎猎作响。
衆人登时沉默。
闸夫下了船。
静谧之中,方才那个清越的声音忽又响起!
“依照建制,部院漕船中,海船为两千料起底,干舷高度不低于三丈;河船为四百料起底,干舷高于三尺。”
“可此地的漕船竟然全部违制,真是匪夷所思……”
闸夫神色微变。
“你是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