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湛略皱眉:“这是规矩。”
姬啸耸耸肩,知道容湛以魅魔之身修习剑道,比任何弟子都更能吃苦,规矩也比任何人都严。
他从心底佩服容湛的坚韧,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打趣容湛。
姬啸弯眼道:“可是按规矩的话,晚辈见长辈应该行礼……我想听你叫一声师
叔,怎麽就那麽难呢?”
“……!!”容湛身躯一震。
他加入归海剑宗多年,实力早已不可小觑,只是一心要拜陆明霜为师,这麽算来……确实低了姬啸一辈。
该死!
容湛呆在原地,白净的面颊顿时憋出一片红晕。
姬啸见状,哈哈大笑,推了容湛後背一把:“好了好了,和你闹着玩呢!我可不敢冒领这声‘师叔’,万一陆师姐并不想收你呢!”
“……你!!”容湛更气了,擡手去敲姬啸脑壳。
姬啸一缩脖子,躲开了。
容湛继续进攻,姬啸继续跑,一路吵吵闹闹地走远。
殊不知这一幕,被半山凉亭中的纪明真看了个清楚。
纪明真轻轻抿茶,感慨道:“刚想夸他们现在镇得住事儿,结果……还是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你们啊,赶上好时候了。”
偶尔闹一下,也没什麽大不了吧。
他捧着茶盏,望着满山春光,目光穿过叽叽喳喳的弟子们,仿佛看见了那些再也回不来的旧日。
那场大战之後,神器归天,渡厄渊逐渐合拢,沧澜界得以复苏,灵气再度充盈起来。现在的弟子们修行,灵气充裕,资源丰盛,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当然,得到如今这份安宁,也并非轻而易举。
当初仙盟被有心之人利用,名声一落千丈,各方势力分崩离析,门派各自为政,彼此争斗不止……还有趁势崛起妖族丶鲛人……
经过十几年的动荡,修真界死伤无数,许多门派烟消云散,才终于建立起新的秩序。
如今仙盟的议事会中,不乏山精水怪,甚至连愿意归顺的魔族也拥有一席之地。
前尘恩怨也许不会终结,但总算暂时搁置,不会轻易闹出乱子了。
刚才那群懵懂的小弟子里,就有几个头上有兔耳丶犄角,脸上有鳞纹的妖族,新生的一代对此习以为常,不会多给一个眼神。
纪明真看着那些清澈的面孔,忽然轻轻一笑,自嘲道:“也只有我这种老古董,才会一惊一乍。”
他手中茶盏轻轻一转,碧色茶汤荡开涟漪,“不知不觉,归海剑宗已经变了这麽多……不知怎麽回事,我反而有点怀念当年呢。”
如今的归海剑宗,内门弟子三千,外门遍布五洲七海,凡有人迹处,便有人修习归海剑诀。
可当年的那些人,很多已经不在了。
当初的掌门萧碧城,和俞相泽苦战三天三夜,最终同归于尽,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之後,阮南星突然改称萧碧城为母亲,自愿为萧碧城守灵,发誓亡魂一日不得安息,就不踏出灵堂一步。
没人知道为什麽。纪明真也曾劝过阮南星,她却只说这是应该做的。
当初门内流言四起,这些年才渐渐无人议论了。
“她守灵到现在……还要多少年?”
纪明真怔怔望着山花,不得不承认——他好像有些寂寞了。
毕竟这麽多年,送走的面孔远比迎回的更多。
不过,前几个月师妹终于出关——这便是最大的慰藉。
可陆明霜一出关就去了激扬海,途中还顺手斩了几个祸乱人间的魔族,结果立刻名声大噪。“剑君出关”传得人尽皆知,拜帖像雨点一样砸来,最後麻烦还是纪明真的。
他低头看着那厚厚一沓金边玉函,语气带着点无奈:“都找我要师妹,可是我自己还没见着师妹呢。”
纪明真撑起下颌,语气带上了一点藏不住的醋意,“她啊——第一件事,就是往蛇窝跑。我这心里的委屈,找谁说呢?”
他正自言自语得起劲,一道风忽然拂过背後。
还没来得及回头,清冷又熟悉的声音便淡淡响起:“你委屈什麽?我闭关之处,和你的洞府相隔百米,随时都能传话。”
纪明真微怔,眼底骤然亮了起来,却故作镇定地端起茶盏:“什麽委屈?你听错了。”
他笑眯眯地转过头,指着那堆拜帖道,“剑君御风归来,这摊子破事,就不归我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