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昏黄,架在她们脖子旁的刀片反射出雪亮的光,两个蒙面人煞神一般立在廊下。
旁边还有一个男子,长身玉立,手上抛着一颗圆润的小石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陆晏和?你怎麽在我府上?”李羡之惊出一身冷汗,姜宝瓷他可以不放在眼里,但陆晏和,却非同小可。
李羡之不由又想起,士林中关于陆晏和的传闻,据说这位东厂掌权人,对京中大小官员都是十二个时辰无缝监督,谁家老母鸡下了几个蛋他都清清楚楚,手中官员们的大小把柄如数家珍,真清算起来,这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青天大老爷们,家中得十室九空。
陆晏和连他爹都敢杀,连先帝都敢杀,自己现在身边连个侍卫都没有,虽是在自己家中,他反倒成了落单的。
再怎麽说,张蕊珠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她爹是刑部尚书,若陆晏和将此事透露给张九远,那暴脾气老头非撕了他不可。
李羡之有些懊恼,不知该怪自己一时意气犯下蠢事,还是怪自己下手太慢,没吃着羊肉惹了一身骚。
陆晏和没回答,只是目光凉凉地看着他。
李羡之被那目光刺地脊背发毛,像被毒蛇信子蛰了一口,内心更加惶恐,也顾不得屋内还有个人,见姜宝刺提着斧头越过他进了里屋,他也不愿多待下去,擡腿就往宅门外走,尽量让自己保持面容平静。
好在陆晏和和他那两个鬼魅般的暗卫没有阻拦。平安出了府门,李羡之越想越气,明明是自己的府邸,他倒像个做贼的,简直丢尽脸面。
“呦,郎君,这就要走?”张嬷嬷喜气洋洋地提着食盒回来了,见李羡之脸色不好,忙凑上前来小声道,“老身特地给郎君买了一坛鹿血酒,补气壮阳,郎君。。。。。。”
“滚!”李羡之脸色更加难看,骂了一句便步履匆匆地离开。
张嬷嬷莫名其妙:不吃拉到,她自己受用。心里想着,提着食盒进门,随即门内传出一道变了声的叫嚷:“我的老天爷啊!你们是什麽人,救命啊,招贼了!”
银玄几步跨到张嬷嬷面前,手中长刀挽了个刀花,指着她的鼻尖儿,成功制止了她的喊叫,张嬷嬷被刀上的寒光晃地眼晕,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姜宝瓷来到里间,张蕊珠已经吓傻了,在床角抱膝缩成一团,只知道哭。
“张姑娘,别哭了,那王八蛋已经走了。”姜宝瓷把斧子一扔,拍拍手上的木屑,“你穿好衣服,我送你回家。”
张蕊珠抽噎着擡起头,看到面前是个女子,这才稍稍找回点勇气,哆哆嗦嗦的穿衣服,却因为手抖得厉害,半天也穿不好。
“得罪。”姜宝瓷说着,上手给她系好宫縧,扶着她的胳膊让她下床,“怎麽样,能走麽?”
张蕊珠点点头,在姜宝瓷的搀扶下,慢慢走出房门。直到离开宅院,走出好一段距离,张蕊珠才惊魂未定地向姜宝瓷道谢:“多谢姑娘,若不是你救我,我今日恐怕就活不成了。”
“姑娘别说丧气话,你一腔真情,是李羡之那个衣冠禽兽不配。”姜宝瓷道,“做错事情的是他,你做什麽寻死觅活的。只是姑娘你也太傻了些,就算再喜欢对方,也不能这麽随便就跟他私奔啊,你阿爷阿娘把你养这麽大,如珠似宝的,若让个男人几句甜言蜜语就诓骗了去,他们得多心疼啊。”
张蕊珠也是後悔不叠:“是我识人不清,信错了人。不知姑娘如何称呼,改日我定当登门拜谢。“
姜宝瓷笑道:“妹妹不用跟我客套,我先送你回家。”她指了指不远处金碧辉煌的公主府,“那是我的府邸,你得空了去找我玩。”
“原来是公主殿下,臣女失礼了。”张蕊珠讶然,忙福身行礼。
姜宝瓷把她扶起来:“走吧,妹妹。”
陆晏和远远缀在两人身後护送,银玄和银良已经隐入黑暗之中不见踪迹。
张府此时正闹的人仰马翻。
短短一天,张九远就急出了满嘴的燎泡,他就这麽一个女儿,为了女儿的前程,宁可豁出老脸,也要去李家退亲。
谁知回来之後,小丫鬟慌慌张张跑来回禀,说小姐不见了。
张九远调用全府护卫出去找,却都没找到。
“去,去李家找。”张九远在厅中来回踱步,终于咬牙切齿道。
自家女儿一直钟情李羡之,这他是知道的,他去退婚,女儿本来就不同意,现在人不见了,十有八九是跑去找李羡之了。
如果放在以前,他自然愿意女儿嫁给心上之人,可现在李羡之要守孝三年,女孩一辈子有几个三年?而且他那祖父病病歪歪的,若之後有个好歹,李羡之还要接着守孝,难道要蕊珠一直等下去?
他是当父亲的,哪有父亲不为女儿考虑的呢。
张九远重重叹了口气。
忽听下人来报:“大人,小姐回来了。”
张九远一下子站起来就往门外跑。
“爹爹。”张蕊珠一进门,就看到自己的父亲慌慌张张地迎出来,眼圈一下子红了,扑到张九远怀里。
“你这丫头,跑去哪儿了?有没有受伤?”
姜宝瓷跟在张蕊珠後面,抢先开口道:“张大人,张小姐出门逛街,偶遇本宫,我和张小姐一见如故,一起多逛了一会子,还说要结拜姐妹呢,到时候,本宫可要向张大人叫一声伯父了。”
张蕊珠向姜宝瓷投来感激的目光,知道姜宝瓷是有意替她遮掩,若被人知道她被男子带回家,光唾沫星子也能淹死她。
“这位是?”张九远目光落在姜宝瓷身上,迟疑打量。
陆晏和从门外探身走进来:“张大人,这位是陛下新册封的嘉宁公主。”
张九远虽心有疑问,仍不失礼数,对姜宝瓷躬身道:“微臣见过嘉宁公主。”
“张大人不必多礼,本宫还有事,先行告辞。蕊珠妹妹,咱们改日再见啦。”姜宝瓷冲张蕊珠挥挥手,对陆晏和道,“陆掌印,咱们走吧。”
直到李羡之回到李府,才鬼使神差地想起来:姜宝瓷为什麽会同陆晏和一起出现在他府上?
若说他和张蕊珠说话被姜宝瓷发现,那也情有可原。可陆晏和为什麽也在?世上哪有那麽巧的事。
他立刻召来钱伯:“去,派人盯着陆晏和,他去了哪儿,见了什麽人,每日都做什麽,都给我看好了,回来一一向我回禀。”
过了十来日,侍卫来报:陆晏和这些天频频出宫,除了去陆府给师父师娘请安,就是去万华楼,只身一人也不见客。再就是采买各种东西,都派人送到嘉宁公主府上,多的时候,一天要送四五回。
李羡之听了只觉匪夷所思,良久,他露出一个讥讽的笑:“陆晏和呀陆晏和,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