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人人都道,宁可得罪陛下,也别得罪东厂厂督陆晏和,这瘟神,上任三年,便把朝中上下丶文武百官的阴司查了个底掉,谁行贿受贿,谁卖官鬻爵,谁草菅人命,他都门清。
而且得罪陛下,尚有回旋的馀地,得罪这位,那就是自寻死路了,陆晏和一不贪财二不恋色,又是孤身一人没有父母亲戚,只有一个归养的师父,相处也是淡淡的。这个人,竟无丝毫软肋,曹掌印背地里说过多少回,对陆晏和恨得牙痒,早想对付他,却是狗咬刺猬没处下嘴。
连曹掌印都没奈何的人,简直比阎罗可怕。
“督公饶命,小的们整晚都聚在堂屋吃酒,虽违了规矩,但属实不知有什麽人命官司,别是宫里遭了刺客,您抓他不着,却来拿我等充数。”姚拥半是求饶半是抱怨道。
“放你老子的屁。”银玄嫌他聒噪,骂了一句,劈手将他打晕了,往肩上一扛,向陆晏和道:“督主,您自回去休息,这几个酒囊饭袋就交给我们了。”
其他侍卫如法炮制,惜薪司几个内侍都挨了一手刀,皆晕倒在地。
银良给每人嘴里都塞了一丸迷药,亦向陆晏和行礼道:“督主,我们这就将人带回东厂,您放心,绝不会惊动司礼监那边。”
陆晏和点点头,吩咐道:“回去便审,不管用什麽法子,後院那三条人命,都要着落到这几人身上。”
“是,供词上会写明,是他们不服新上任的四司总管,将人骗来此处,设计杀害了。”
银良说完,冲衆人一挥手,侍卫们背上惜薪司几个人,飞身翻过院墙,沿着甬道的阴影走了一段,便隐身到一间偏殿中消失不见了。
陆晏和跟着送到殿外,亲眼瞧着他们进了密道,便转身自回杏园。
他步履有些迟缓,慢慢走在青石铺就的宫道上,十分疲累,折腾了大半夜,只是为了给那宫女遮掩罪行。陆晏和心情复杂,自己又不是欠她的,何必做到这种地步,真是自讨苦吃。
等他回到杏园,忽见有个黑影在门口徘徊,还不时扒着院墙往里瞧,又鬼鬼祟祟凑到门缝前,那黑影来回踱步,却是不敢上前敲门。
陆晏和喝了声:“何方小贼,来本督这里撒野。”
像是听到声炸雷般,那团黑影吓得一激灵,回头看到陆晏和,扑通跪倒行礼:“小的李松,见过陆督公。”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麽?”
“小人是长春宫里伺候的,我们家姜姐姐一早就出门,至晚未归,我们娘娘放心不下,差小的出来寻,可是四处都不见她踪影。”小李子伏身战战兢兢答道,“姜姐姐往日常来督公这里,回去总跟我提起,小人便想来碰碰运气,却又怕冲撞了督公,所以不敢叩门。现在既见着了您,小人斗胆问一句,您可曾见过宝瓷姐姐?”
陆晏和纳罕,以往总听姜宝瓷说李氏待她极好,他总嗤之以鼻,主子对奴才,呼来喝去如同猫狗,能好到哪里。
看这小太监着急的样子,倒有几分真了。
“她。。。。。。是来了我这里。”陆晏和缓缓道,“在我这里待了一天,你既来了,正好接她回去。”
李松高兴地连声应喏:“好,好,多谢督公,您真是好人,怪不得宝瓷姐姐提起您来总赞不绝口。”
陆晏和一顿:“哦,是麽,她说我什麽?”
“宝瓷姐姐说,您就是嘴上厉害,其实是最心软不过的。她还说您长得好看,比她跑堂会唱戏时,见过的那些王孙公子,举人相公都好看。”
陆晏和:“。。。。。。”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随我来吧。”陆晏和叩了叩门环,值房小侍打开门,把二人请了进去。
“王伯呢。”
“王伯年岁大了精神不济,自去睡下了,吩咐我值夜。”
陆晏和指了指李松:“你先带这位小公公去厢房,上些茶点招待。”
李松不放心道:“宝瓷姐姐呢?怎麽不见她人。”
“许是累了睡着了,你等一会,我去唤她出来。”
陆晏和吩咐完,旋即转身走向自己的寝殿,李松想跟上去,被小侍一把拉住:“你别乱跑,那边是督公的屋子,不让任何人进的。”
同为宦官,李松对陆晏和这个怪诞的规矩倒是能理解,他们这种人,只要有点权势,最最渴望的,就是先有个自己的屋子,单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空间。
他听话地跟着小侍去了小厨房,小侍拿了几样糕点给他,又给他沏了一壶熟普洱。长春宫没有炭火,今日断了炊,李松一天都没吃什麽东西,天一擦黑又跑出来找姜宝瓷,这会子又冷又饿,也顾不得跟小侍客气,拿起糕点就狼吞虎咽起来,被噎得打嗝,他拿起茶碗咕咚咕咚灌了一碗暖茶,这才觉得舒服多了。
小侍被他这吃相惊得目瞪口呆:“你。。。。。。你慢点吃,不够我再给你拿。”
“哥哥你不知道,小的一整天没吃饭了。”李松抹了抹嘴,讪笑着指着盘中剩下的糕点问,“剩下这些,也赏了我吧。”
“你尽管拿去,咱们内府对各宫各司都不差的,从没听说过还有哪个小侍吃不饱饭的。”小侍大方道。
李松找来个布兜,把糕点一股脑倒在里头,揣进怀里:“那是旁的宫里当差的。小人是长春宫的,李娘娘被禁足,谁都要来踩一脚,吃不饱饭有什麽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