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最深刻的是,太阳透过花窗落的一格亮影,辰时在屏风处,申时小鼓凳後头,最後没入了墙角变淡,慢慢消失不见,这一天才算过完了。
他总得做点什麽,天儿才黑得更快些。
腰上异样的触感将他从回忆里扯出来。
他垂眸,望见小娘子一双白皙丰润的手在蹀躞带上乱摸,脸蛋子纳闷地鼓起,“这个扣子怎麽解的呀?”紧接着又惊叹:“夫君的腰,好细一截呀。”
“你做什麽?”
“我看看你有没有被茶水烫伤。”
程月圆摸着摸着,寻到关窍,解开了扣眼。
闻时鸣只觉腰间忽而一松,立刻攥住她的手,“没烫伤,别……”小娘子动作灵活敏捷,另一只手已掀了他衣袍,“阿圆,别……”
“烫着了要快点上药才好的啊。”
两人四只手打太极般推拉起来。
闻时鸣哪里是她的对手。他素来穿得比普通人厚实,湖蓝水波缎圆领袍下是雪色中衣,她像剥玉米苞衣那样,三两下把他层层扯开来,忽地一愣。
她见过男人光膀子长什麽模样。
阿耶大夏天经常光着膀子,只着一条裤子在河边游泳。小清江也跟着。
七连山里还有别的猎户丶樵夫丶采药人。
她没见过赤身显得这麽……这麽斯文的男人。
闻时鸣骨架生得好周正,薄薄一层肌理覆在其上,皮肤又藏得白,在灯下泛出玉似的光晕。
青年郎君难以忍受她的视线般,闭了闭眼。
程月圆好像被美色晃了眼,後知後觉才“哎呀”一声,“明明就红了,夫君还说没烫伤。”她摸出林大夫在送行时悄悄塞给她的烫伤药膏,就要靠近。
“……我说了,不用。”
闻时鸣蓦地加重了语气,眉眼沉沉,擡手夺过她的白瓷小罐,将衣襟拢起。
程月圆手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
她没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跟她讲话,就是最初二人不熟悉,闻时鸣对她很抗拒的时候,他也没有这般……她唇动了动,“闻时鸣,你生气了吗?”
“没有,不是冲着你。”
他将药罐搁在小案上,“我自己回去涂。”
她“哦”了一声,没再说话,转开视线去,听见他整理衣饰的窸窸窣窣声。他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她都不生气,他给她看多两眼,叫她涂药摸一摸都不行。
程月圆努力开解自己。
想来久病之人就是多忌讳,开解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气闷,想跳下车去,快快跑两圈发泄出来。
驾车的平康不知道车内发生了什麽。
只觉得两人絮絮低语般的说话声一消,再一路无话。等到了平阳侯府,车还未停稳当,少夫人就先跳下来,快步入了侧门。
小娘子裙裾飘然,披帛一甩一甩,那蹭过门框的力度,若甩的是鞭子,就像能噼里啪啦冒出火星子。
郎君慢了些,只盯着那道背影看。
平康:“郎君跟少夫人吵架啦?”
闻时鸣:“没吵。”
是生气了,送小金饼可能也哄不好的那种。
闻时鸣忽而转头,在他脸上扫过,“你怎麽……就没早点成亲呢?”他又想到夏珹和薛修谨,都是单身汉,无人给他传授一二经验。
平康苦涩地笑:“郎君,这是我不想的嘛?”
这个时辰了,平阳侯府早该熄一半的灯。
前庭却是灯火亮堂,走动的仆役都变多了。
闻时鸣不用看都知道,是南角演武台,父兄又在推敲那套家宴上说过的刀法。家里两个武将是天生地精力旺盛,白日上朝丶巡防丶操练新兵,夜里还在点灯对战,兴头大得很。
是了,大哥已经成婚多年。
夜风微凉,他抱臂而行,嘱咐平康:“你留下来,等兄长练完了截住他,叫他来沧澜馆喝杯茶。”
平康应是,人循着演武台的方向小跑而去。
人回到了沧澜馆,气鼓鼓的小娘子却不在。
闻时鸣一问,绮月惊奇:“娘子没有先于郎君回来啊,院门处鹅卵石小路有一处破损了,未待叫人修理,只铺了块木板。奴婢还是怕娘子被绊倒了,特地打灯守在游廊这头,从头至尾只看见郎君回来了。”
闻时鸣一时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