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敲响第一声。
沉闷鼓声提醒街上行人,正是归家时分。
东市各家商铺正是清点盘算,结清一日收益时,胜荣米粮铺却突然涌入了一大批带刀砺弓矢的巡街武候,“市署查封商铺,货物扣留,店铺账簿交出来。”
掌柜打算盘的手一顿,同夥计耳语。
“去叫东家来。”
“不必劳烦,贵店东家已派人去知会了。”
闻时鸣慢慢踏入,不偏不倚堵住了夥计的去路,一身青竹色官袍在傍晚霞色里明净无尘,面如寒霜。
“小闻大人,这没头没尾就要查封,为何啊?”
“市署三令五申,关中平原蝗灾之际,禁止粮商囤积居奇丶哄擡物价,”闻时鸣从米袋里抽出写了价码的竹签,“按这个价算,已是斗米当匹绢了。”
他手一挥,武候便各司其职,将一代代米都搬走,运往市署收押货物的官车上,掌柜拦都拦不住。
米粮店主人郑振业正在别的店巡查,很快得到了消息,皱着眉赶来,“怎麽回事?”
掌柜的如见了救命稻草,“东家,东家,小闻大人要封店,还把货都搬走了,这米价涨跌,随行就市,都是根据行情而定的啊。”
虽然,是在郑振业的授意下哄擡起来的行情。
闻时鸣抽出一张油墨尚新的公告给他。
“蝗灾未止,米粮商需要配合市署平抑价格,贵店是东市数一数二的米粮店,需以身作则。”
“小闻大人,你可知你关的是谁家的铺子?”
“我不知贵店是谁家的铺子,只知道市署负责平物价丶禁僞滥,东市两家,西市一家,大通街一家,南五街一家,共计五家米粮铺都要配合关停。”
武候人多动作快,且熟练利落。
他话落时,整个胜荣米粮铺被搬得一空。
郑振业的脸色难看,手指紧紧攥着公告,闻时鸣方才报的这五家,名义上是他郑家物産,实际上是他阿姊荣国公夫人与荣国公所有。
闻时鸣不是不知,恰是有意为之。
“好啊,那我便看看小闻大人能将铺子关到几时。”
郑振业拂袖而去,“备车去荣国公府!”後头一句话像是狠狠摔在地上的。
市令蒋修远缩在一旁,竭力想当自己不存在,待郑振业怒气冲冲走了,才擦汗,“小闻大人,这会不会关得太狠了,东西市就算了,街上那两家……”他想到前些日子大肆带人巡街的荣国公府世子蔺弘方。
“最近正是人心扰动,乱哄哄的时分,我们的人左支右拙不够用,万一他又借口查这个凶犯管那个治安,又带兵来捣乱……”
“我正是怕他不来。”
闻时鸣倚着柜台,面上露出疲态,应得声音轻飘,像风卷枯叶,蒋修远没太听清楚,便见他挥挥手,“去做事吧,收缴回来的米粮盘一盘,还有用处。”
蒋修远应是,带着剩馀的几个武候官吏走了。
米粮铺空得安静,还留着新粮食的香气。
闻时鸣夹着那根写了新粮价的竹签,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柜台,疲倦与後怕才一阵阵涌上他心头来。
他想过很多次,发现真相时会做何感想。
但这些感想在看到她遇袭时,看到可能是蔺弘方派的人在进一步试探时,通通都往後了。
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就想阿圆好好的。
就是生龙活虎地拿鬼话骗他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