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文彦会意一笑。
何愈继续道:“狸奴与虎豹,圆眸竖目,两颊生须,料想性相近也。我猜闻少夫人正是想到此理,又看到藩商腰间多香包,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询问。”
他这麽一推测,省去程月圆好多解释的功夫。
程月圆眸带感激,朝何愈看了一眼,“探花郎不愧是探花郎,读得书多,比我说得清楚易懂多了。”
何愈迎着她清亮喜悦的目光,眼神闪烁了一下。
夏文彦颔首,随之想到什麽,又一叹,折扇恨铁不成钢地敲何愈略显单薄的肩头,“蓝田县那麽远,都快出了皇都外郭城,真不知你眼巴巴凑上去有何好。”
往後身边没了何愈这个百晓生,要少几多乐趣。
“何探花不在翰林院,是要外调了吗?”
“可不是,人人争抢万年县与长安县的肥差,要麽就安心待在翰林院做个清贵编修,偏偏阿愈木脑袋,要自请去穷乡僻壤补缺,补一个小小县尉的位置。”
“蓝田县是三辅要冲,盛産美玉,并非如殿下所言是穷乡僻壤,距离皇都仅一日车马。我读书是为践行,待在翰林院与故纸堆作伴,实非我所愿。”
何愈摇头,不疾不徐地陈述观点,擡眸见闻时鸣同林厉繁事毕,迈步朝他们而来,一下住了嘴。
“藩商的嫌疑还未洗脱,需要配合京兆府调查,但六殿下想要雪豹,可先同他议价,将笼子带走。”
闻时鸣示意,夏文彦朝他一笑,带着何愈走去。
程月圆还在回头看,何愈今日穿了一身白澜袍,高中後衣冠依旧清简,跟在夏文彦身边矮了一大截。
“舍不得走?”
“我来啦。”
她追上去,拉住闻时鸣的官袍衣袖晃了晃,闻时鸣将袖子扯回来,她又去拉,直到到了平阳侯府等候的马车。程月圆登车坐定了,不见他进来。
她打帘探头往外看,“夫君不回府吗?”
闻时鸣只侧头嘱咐安康:“将少夫人送回去。”
百兽展内展因故散了,外展还在继续,不知要生出什麽意外变故来,这一日且还有得忙。他故意不看眼巴巴的小娘子,脑海内诸事纷杂,她那一身的暗器哐当哐当地丢在地上的情景,隔三差五就浮现。
直到月挂中天,清光皎皎。
沧澜馆内杳无人声,闻时鸣才踏着重重树影归来。京兆府的人没能找到阿依娜,藩商给出画像,那个送金子的人也不是琼花台或内展客商的随行仆从。
是蔺弘方。
他几乎断定,蔺弘方在怀疑阿圆了。
可他对阿圆,对他明媒正娶的小娘子了解多少?
她会射箭,准头奇佳,发箭力道很大。
她喜欢金光闪闪丶华丽好看的东西。
她力气比女郎甚至男子的大,或许会拳脚功夫,有一双皮肤白皙但是生满了茧子的手。
她同林秋白丶谢昆玉一家有说不清楚的交集。
荆州在北地,距离皇都路途遥遥。
她嫁来时,谢昆玉收监多日,林秋白才四处游历回到皇都,怎麽可能会産生交集……闻时鸣的心头像是被什麽重重一撞,脑海跳出了那宗瑞兽被猎杀案。
他的手停在屋门处,迟迟没有推开。
半晌,还是迈步进去。
炭炉因为他昨夜受寒,今日又点上,熟悉的热意与清苦药味再将他包裹起来。他敛眸,疾步走向里间的罗汉榻,绿玉席上空空如也,连红绫枕都不在了。
紫檀木雕花床的床帏落下。
床边静静摆着一双绣鞋。
他走过去,一手撩开了罗帐。程月圆抱着红绫枕,盘腿而坐,白莹莹的脸蛋藏在浓云乌发里,巴掌大小,一双明眸了无睡意。
两相对视都无话。
程月圆静了一会儿先开口,“平康说夫君午间喝了药,晚上那副去送药却一直找不到人。”她指指床头凳的铜壶里温着的药碗,“先把药喝了吧。”
闻时鸣拿起药碗,听见她打商量地试探,“昨夜你还发高热,我便先不跟你生气了,留在今晚……”
“留在今晚作甚?好跟我生的气抵消?”
他仰头将药汁一饮而尽,药味苦涩浓厚,奉药的不知是平康还是云露,忘了给他添一杯香茶清清舌尖的苦味。他俯下去,捧着她莹润的脸,在唇上重碾了一下,趁她惊愕而牙关微张时,缠住了一寸丁香。
药是苦的,她是甜的。
闻时鸣强迫自己浅尝辄止,与她抵额相对,呼吸相缠,“阿圆是我夫人吗?我真的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