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修谨坐在一把玫瑰椅上,单手托腮,似乎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你们可算是来了。”
他一指最顶层,“林大夫到了,在上面,”再一指西北面的窗,“把窗打开了,就能看见。”
闻时鸣颔首,轻轻推她,“阿圆先代我去见吧,我同修谨说说话,过会儿再上来。”
程月圆点头,顺着阶梯再上一层。
顶层小阁里,有女郎身穿斗篷,背对着她,正在窗边眺望花园中聚会的贵女。程月圆唤了一声“林大夫”,林秋白转过脸来,短短十日不到,人消瘦许多。
“阿圆。”
“林大夫来时,没有被看见吧?”
林秋白摇头,“我事先也不知晓,是被人请去上门看诊後,那家主人同我说明了,叫我换了衣裳斗篷,才将我悄悄带到此处的。闻公子安排得很隐秘。”
程月圆放心地点头,依照薛修谨所说,推开了被阖得严实的西北面的窗。此窗对的是私邸偏院,这个角度看,正看到院落里的谢安与谢意,两人穿着干净合身的衣裳,神情安宁许多,正在院中石桌上对弈。
林秋白眼眶红了,一瞬落下泪来,又很快擦干净,她深深看了许久,才恢复平日里的娴静从容。
“这次多谢阿圆和闻公子。”
她膝盖一弯,就要跪下去,把程月圆惊了一跳,连忙把她扶起来,“不不不啊,谢御史对我阿耶有恩,多亏他追查,我阿耶才得自由,我这麽做是应当的。”
她实在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景,又顺着阁楼窗扉去看谢安与谢意,“林大夫,你要去院里看他们吗?”
林秋白一静,摇头,“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实不相瞒,我对两个孩子只有生恩,没有养恩,当年生下他们不久後,便离京去游历了。之後也鲜少过问,是看谢昆玉,就是谢大人的来信中得知近况。”
她微微一叹,目光仍然凝在院落对弈的二人上,“回京城後,都是偷偷躲在一旁看,而未相认。”
程月圆感到意外。
“林大夫和谢御史和离後,依然有书信往来?”
“有的,一年二十四节气,谢昆玉总给我写信。有时候我在某个地方待得不长,他的信便追不上。”
林秋白语气有几分她自己都察觉不出的怀念。
“我与他早在当年那场宫宴之前,就见过几面,不过是因为宫宴的意外,才被迫绑在一起……”她转过头,对上小娘子安静好奇的眼神,缓声讲述当年宫宴,长公主为设计探花郎的酒局,却误打误撞,叫她和谢昆玉遇上,稀里糊涂做了一夜夫妻。
至话毕,院中一局落定,谢家子女在收拾黑白棋子。林秋白莞尔一笑,拍了拍程月圆的手。
“闻公子何在?我还未当面同他道谢。”
“夫君就在楼下,我把他唤来。”
程月圆仍旧沉浸在她的故事里,很有些感慨,她转身下楼,把闻时鸣喊来,正想跟着,却听他道:“我有些话想单独同林大夫说,阿圆去和严三娘叙话?”
“好啊。”她点点头,反正山货铺子离仁心堂这麽近,她见林大夫很方便的。
闻时鸣拾级而上,同阁楼里林秋白感激的目光对上,他一擡手,先止住了她的话。
“道谢的话就不必多说了,我同林大夫坦白过,于公,我是受皇太子殿下所托,才去救人;于私,我亦敬重谢御史。林大夫要真心想谢,不如为我解惑?”
林秋白不解,“不知闻公子有何疑惑?”
闻时鸣往窗边走了几步,那扇看花园的窗,他的小娘子下楼後脚步轻快,红石榴裙飘飘,遁入游廊,往花园的地方去,要寻找她来皇都後认识的严三娘。
“林大夫认识我夫人,对吗?早在我拜访之前。”
林秋白心头一跳。
闻时鸣波澜不惊地继续问:“林大夫知道我夫人的过往,知道她弓马娴熟,从何学来,知道她别的很多很多,我所不知道的事情。”
小娘子到了花园,人闲不住,还没讲两句话,就指挥着严家三娘,坐上了薛家的秋千花架。她殷勤地绕到她後头,双手将秋千推得高高的,一荡一荡。明明是严三娘在坐,她这个推的,反而笑得更灿烂。
闻时鸣侧过头来,看向林秋白。
“我想林大夫能告诉我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