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堪堪打在外圈上,却因为灌注的力道不够,箭头刚到靶面,“啪”一下又掉落了。不少同在射靶的文官见了,纷纷摇头笑,似乎有人调笑了几句话。
闻时鸣没理会,从箭囊里又抽出一箭。
严三娘子和严小娘子默契地不看了。
严小娘子甚至想转移她的注意:“有人射断了铜钱上的蚕丝线诶,是谁是谁?我怎麽没见过?”
“是我婆婆家的侄子冼六郎。”
程月圆分神看了几眼,小六郎还小,这九品校尉的位置不知能不能留到他弱冠。她目光满场乱转,看过身材精悍,百步穿杨的武将,又忍不住看闻时鸣。
严三娘顺着她的视线,有些好笑又很是理解:“谁刚刚说的,野花野草满地都能薅。”
“也不是的。”
野花野草满地都能薅。
那些金光闪闪的宝贝,也不是非要不可。
她只是想看看闻时鸣。
青年郎君全然沉浸在一弓一箭里,一次次地调整角度与站姿,一次次地感受箭矢离弦的力道,旁人的议论,看客的目光,全都同他眼前的靶心无关。
他射空了一箭囊的箭。
最後一次中靶,在靶面内圈。
小内侍笑盈盈递来一捧绿柳鲜花。
闻时鸣摆摆手,说了一句什麽,小内侍一愣,又找杂役给他送了一个装满的箭囊。
旁边两个靶子的文官来了又去。
他的箭如水滴不断,被淹没在属于其他优胜者的喝彩声浪中,一寸寸,力恒而稳,逼近了红点。
转眼之间,箭囊里只剩下三箭。
“我怎麽觉得,闻三郎君就要射中了呢?”
严小娘子喃喃。
程月圆在仔细端详他拉弓的姿态,低头拿帕子擦了擦脆李子,咬入口中。果肉绽开,咔嚓一响,恰似他的箭头裹挟力道,牢牢定在靶心一点红。
就是会射中的。
围场远处,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程月圆不知是谁又赢了大宛良驹,谁又饮了御赐葡萄美酒,只看见一连三箭,不偏不倚入红心。
真是了不得。
她又想到了东市走马,那张损坏财货清单,那只嗡嗡嗡绕着他耳朵飞却被无视的小虫子。
三箭毕,闻时鸣依然没要小内侍给的花束,而是去了最靠近天子御帐前的那一列靶。
“闻三郎君天资禀赋那麽好,实在是可惜了。若是身体康健,闻家必定能再出一位小将军。”
程月圆没回应严三娘的这句感慨,“夫君他去射那黄靶子做什麽呀?这是第几号,怎看不到?”
“我知道我知道,”严小娘子抢答,目不转睛地看黄靶子上的落箭位置,“《周礼》有五射,白矢丶参连丶剡注丶襄尺丶井仪,我猜闻三郎君想做个井仪射礼,四矢连贯,成纵横两道的‘井’字。”
程月圆想了想,“有多少次机会?”
严三娘回忆:“没记错的话,一共纵横四点,一共十二次机会。因为是在御前,压力大容易弄巧成拙,历年来挑战的人都不算多。”
“那优胜者的奖赏是什麽啊?”
“奖赏可以自己提,答不答应要看陛下了。”
“这样啊。”
程月圆语气淡淡,对此没有太大期待。
沉浸练习会成一股动势。
周遭嘈杂消失,靶心在眼前变大,箭矢脱弓变慢,与射箭有关的五感变得极其敏锐。而一旦脱离了熟悉的环境与动势,重新适应要费另一番功夫。
严三娘却困惑,明明之前闻三郎射一个普普通通的靶子,她都看得津津有味,此刻却像是早知结果,敛下眼睑,捡观赛台随处可见的新鲜柳枝编着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