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春正浓。
玉昭宫偏东一带的宫墙新修未久,赭红色的墙面被日光一照,泛出一层沉静温润的光。墙头那枝梨树,今年却开得特别好,几枝白得刺眼的花探过墙头,正落在风里,浮着香。
陆景姝穿着一件青色褙子,立在墙内那条夹道上。
她本不该走到这麽远处,但今日午後偏安无事,她便命宫人退下,一个人沿着影壁踱到了这里。
她站定时,墙头那朵梨花刚好落了一瓣,落在她肩上。
她擡手弹掉它,擡眸望了一眼墙头。
笛声就从那一刻响起来。
极轻,是民间的调子,不规矩,不是乐署教的那种。
却温柔得厉害,像江南春水推过白船,像入夜时的小酒,带着一点不该有的情意。
她没作声,只听。
那笛子断断续续地吹了一段,忽而停了。
她忽然开口,语气极轻,也极随意:“你吹这个,是给谁听的?”
墙那边静了一下,片刻後传来那人低低的声音:“吹给听的人听的。”
她轻轻一笑。
是他。
她知道那声音,是裴络。。
偏她听得懂他吹的是情意。
她又问:“你从哪儿学的?”
墙外的人沉默半晌,才回了句:“外头街上学的。”
她点点头,语气轻缓下来了:“我听着倒像江的水调,慢得很,也软得很。”
风吹过,墙头那枝梨花晃了一下,像是风也怜香。
她忽而换了话题,也不知是不是随口:“你说,若有朝一日,我不在这宫里了……你会不会带我回江南?”
这一句问得极轻,几乎要随风散开。
墙那头却忽然没了动静,连风声都像凝住了。
她本以为这句玩笑他不会接,谁知片刻之後,他却低声回了一句:“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声音不高,却落在她心里。
陆景姝没再说什麽,只是转身往回走了,手紧紧攥住,现在她明白了,她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了。
——
四月初,昭京郊外七十里,赤羽军驻。
天色未晚,风吹动旌旗,山脚的营地安静得几乎没有兵声。
赤羽军已扎营于此三日,未动,也未入城。七十里,既够近,也够远。像一把未拔的刀,横在城前,不言语,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官道尽头两骑飞奔而来,尘土被马蹄卷起,一路如风掠过田陌,顾行渊在前,沈念之随後,未多言,未放缓。
直到营前地势渐平,才勒马缓下。
营门已有人认出旗帜,快步迎来,齐声抱拳:“将军!沈娘子!”
顾行渊下马,没开口,只微一点头。
沈念之也收了缰绳,马蹄刚落稳,她擡眸望向那一列密密的军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