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渊没有下令拦截,也没有再说一句话,他的手指慢慢松开剑柄,低声道:“今晚敌方的人数太多,不宜再战。”
沈念之却没听见,或者说,她听见了,却没有应,她只是站在原地,望着那片天边逐渐褪去火光的方向。
曾经她教他握笔,教他认字,教他写“行行重行行”,
他说不了话,就用眼睛看她。
现在他终于能说话了,却是告别。
“王八蛋小骗子,下次看见你头给你打烂。”沈念之在小哑巴的身後喊着,小哑巴听到了,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我们还会再见的,沈念之。”他默默说了一句。
北庭人已经离去,夜风中再无马蹄声与兵器交击。
沈念之站在原地,怔怔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深处的方向。直到远处火光一点点熄灭,天地间只馀冷风穿帐而过的声音,她才缓缓转身。
顾行渊还站在她身後。
他身上的赤甲沾着灰烬与血痕,盔缨散落,灯火照着他的眉眼,眉峰紧蹙,唇角却克制地平静。
“你有没有受伤?”她问他。
顾行渊看着她,语声一如往常般低哑:“没有。”
“真的?”沈念之盯着他,“我听小哑——他刚才叫你顾将军的时候,眼神看了你两次。”
顾行渊微顿,低笑一声:“他是看你,不是看我。”
“你怎麽知道?”
“他一个大男人看着我做什麽,你是真的看不出他对你那点心思吗?”
沈念之一时语塞,半晌又道:“你没事就好,对了我还没来的及问,你这手腕是怎麽回事,白天来的时候就看到了。”
顾行渊低头看了一眼,随口道:“前两天不小心弄的。”
沈念之却已伸手,将他那只手腕拉了过来,皱着眉盯着那一圈缠得极随意的白布。
“这谁包的?也太丑了。”她不客气地评价。
顾行渊站在那里不动,只低声:“我自己。”
沈念之啧了一声,将他往帐中拉。
“进来,我给你重新缠。”
顾行渊也不反抗,只是低头看着她披风下露出的半截手腕,嘴角微微动了动。
营帐中,火盆尚暖,沈念之取来药膏,坐在他面前极利落地解开他那乱糟糟的布带。
“都说你行军打仗一把好手,怎地包个伤都这麽不上心。”
顾行渊垂着眼,任她动作轻柔地涂药,再一圈圈将白布缠回去。
“那是因为……”他低声开口,却在她擡头看他时,把话吞了回去,只淡淡道,“你缠得确实比我好看些。”
沈念之擡眸睨他:“废话,我是读书人,写得一手好字,手稳着呢。”
“读书人?我看你握笔的次数恐怕还没你举杯的次数一半多。”
“自古文人哪个不爱饮酒,我又不上战场,喝醉睡了便是。”
沈念之将包扎最後一截系紧,手指一顿,淡声道:“别再让它裂开了。”
顾行渊看着她收起药膏,眼中光影沉敛,唇角却悄然带了些笑意。
“好,沈郎中。”
“顾行渊。”
“嗯?”
“要不今晚,你就在这里宿下吧,放心,我保证不对你动手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