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间,凝滞如冰。
他慢慢开口,嗓音里藏着风雪似的冷意:“沈念之,你——”
沈念之拔腿就想走,然而顾行渊早一步横身拦住。
“我说大小姐你在这里做什麽,我是不是可以判你一个妨碍公务加调戏男子罪。”
她深吸一口气,换上无所谓的表情,把手伸到顾行渊面前,“我不解释。你要抓人就抓。”
顾行渊一把将沈念之从房中拉出,长廊风过,衣角猎猎翻飞。他面色冷得像是被风雪刮过,半句废话也无,只拽着人径直下了楼。
沈念之也不挣扎,脚步稳得很,偏头打量他铁青的脸色,不紧不慢笑了一声:“我倒是不知道,堂堂大理寺卿还有拽姑娘的习惯了。”
顾行渊咬了咬牙,未语。
两人一前一後落入厅中,厅内安静,几名随侍官吏见状纷纷低头退避,空气中却仍残留着不散的尴尬气息。
苍晏端坐在正中,一袭深紫朝服,团花织锦纹隐在光影中,腰间银鱼袋轻晃,发束以墨玉,似倦非倦,风骨雅正。映着一旁茶盏的热气,泛出水汽微光。手中折扇搁在案上,指节修长,正一下一下地轻敲桌面,声响极轻,像江南三月的雨落在鼓膜上。
整座厅都安静下来,仿佛连空气都压了一寸,只因他擡了眼。
那目光落在楼梯下两人身上。
他先看顾行渊,再看沈念之,眸色温淡不显情绪,唇边却似勾着一丝藏不住的笑意。
他仿佛早已坐等,等的就是这一幕:大理寺卿亲自拎着堂堂晋国公府的嫡女,从驿馆二楼闯下楼来,一身狼狈,不清不楚。
灯影摇曳中,苍晏就这麽歪了歪头,好看的眉目在光影里显出一点慵懒和漫不经心的锋芒。
他开口,嗓音极轻:“原本想将你安排在我府上,屋子清净些,也不至于和人混住。”
他目光淡淡落在沈念之脸上,“可既然你处心积虑地想躲我,我也不好自作多情。”
顾行渊闻言微怔,眉峰轻蹙,转头看他:“你早就知道她来了?”
沈念之站定,垂眸轻理了理袖口,擡眸一笑:“怕你误会,我不是躲你。”
“哦?”
“只是想着恩师久不归京,传言说此案牵扯颇深,不知何日回朝。”她话音不急不缓,嗓音里带着一丝天生的风情懒意,“弟子思师心切,又恰好有人出城,我便顺道来看看。”
她一口“恩师”叫得落落大方,水到渠成,反叫苍晏轻轻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那倒是我多想了。”
顾行渊站在旁边,冷着脸听完,似乎才回过神来,目光落在沈念之脸上,一字一顿:“你也太胡闹了。青州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查案不是登山踏青。”
沈念之扬了扬眉,神色自若:“我又不碍你办案,要保护自己,我比你熟练。”
顾行渊刚想反驳,苍晏忽然插话,语气温润如常,却轻描淡写地截了他的话头:“既然如此,不如还是住我府中。”
他说着一招手,“阿元,去备车,先送沈姑娘回府,安排她住西院。”
顾行渊神情一紧,登时跨前半步,声音低沉:“不行。”
苍晏转眸:“嗯?”
“她不去你府上。”顾行渊脸色僵了下,转头蹬了苍晏一眼,冷冷道,“还有你,别老跟她黏黏糊糊的,我们还要查案。”
苍晏含笑不语,懒得与他争,只朝沈念之看了一眼,像是静等她做决定。
沈念之看了二人一眼,眉眼微弯,语气闲闲:“苍大人如今也只是借助在知府大人的府上,我就不便过去叨扰。”
她顿了顿,又看向顾行渊:“驿馆就驿馆吧,左右有你这位好兄弟顾大人罩着,想来也出不了事。”
顾行渊像终于松了口气,沉声道:“我一会去开一间干净的独屋,你自己先去厅後歇着。”
沈念之撩了撩袖子,悠然往内堂走,人走远了,厅中只馀下两人。
苍晏目送她背影,半晌,轻声笑了笑:“你到底,是真的怕我与她走的太近吗?”
顾行渊冷冷扫他一眼:“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