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只是想发一通火——这些狐媚子,仗着一张相似的脸皮便敢爬上那人的榻,早该给她们点教训。
可当她推开门,踏进那间阴湿偏殿时,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帘下光影斑驳,几个红衣舞姬伏卧榻上,身上衣襟凌乱,处处是紫红淤痕与抓痕,眼眶通红,连呼吸都极轻极浅,像是不敢发出声响。
她身旁的老嬷嬷吸了一口凉气:“娘娘……这也太狠了。”
陆景姝沉默片刻,只一眼,便别开了目光,手指紧紧攥着袖口,眉间那一点恨意竟悄然散了几分。
“去给她们拿些药膏来。”她冷声吩咐,“再派两个稳重的宫女照应着,别叫人看了笑话。”
嬷嬷一愣:“那娘娘还要——”
“本宫不想再看见。”她擡脚走出殿外,语气清冷,“把她们送出宫去吧。”
走出偏殿,陆景姝停了停,擡眼望向东宫方向,终于一步步往那正殿而去。
紫宸殿内,李珣正批阅折子。
内侍见陆景姝来,忙拦住:“娘娘恕罪,圣上正在御事,未曾传召——”
“我有要事。”她不等通报,径直迈步入殿。
厚帘未掀起,她的声音已落在殿内:“不容通报。”
李珣闻声,擡眸望来,视线中多了几分讶异,随即唇角一挑,带了点淡淡玩味:
“贵妃今儿倒是稀客,自成婚後便难得见你一面。”
陆景姝站在阶前,未言笑,也未下跪,只静静望着他。
李珣将手中折子合上,慢条斯理斟了盏茶,眼神淡淡一掠:“说罢,你来所为何事?是要朕,赏你点什麽吗?”
他语气不疾不徐,却藏着一丝极冷的调笑。
陆景姝没有动,只垂眸轻声道:“妾不敢多言,只是想说一件事。”
她擡起眼,目光难得带了几分锋意:“若沈念之人在此,她一定会瞧不起你。”
李珣眉心微动。
陆景姝一字一句地道:“她这个人最讨厌男子欺辱女子。你昨夜如何待那几位舞姬,只会让她……更厌你。”
殿中一静。
下一瞬,李珣猛地一掌拍在案上,茶盏倾翻,茶水溅落而下。
他的眼神猛地冷下来:“你再说一遍?”
陆景姝霎时面色发白,指尖一紧,喉头微颤,竟有一瞬真怕了。
她咬着唇,垂首道:“妾失言……只是一时失言。”
她垂头低声道:“妾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说罢,转身便退,步履不稳,却始终挺直着脊背。
殿中风静,李珣望着那盏碎了的茶盏,冷笑一声。
沈念之,沈念之。
一个不在宫中的女人,竟连宫里所有人的呼吸都能扰乱。
他眸中一寸一寸泛起阴影,手指在桌案上轻敲两声,忽地冷声问道:
“那几人……都处置了吗?”
身旁内侍顿首:“已派人去处置了。”
“罢了。”他低声喃喃,“像她的眼睛留不得。”
“像她的嘴……更不能有。”
陆景姝自紫宸殿出来时,晨光正盛。
她未叫随侍,也未唤轿辇,只一人行至宫中东苑那片梅林。
此时梅花盛开,枝头点点绽白,风过时香远不浮,反倒有些寂。
她慢慢走着,鞋履在青砖上碾出极轻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