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第六十三章“所以因为他救过我的命,……
沙路黄尘万里,苍茫如海。
在将近晌午时分,天光正烈,一行人马自北地驿道缓缓驰出,皆着赤羽军制式战甲,深红披身,鹰羽贯首,铠甲上深色的纹饰在烈日下泛着锋芒之光,远远看去,宛如疾风烈火。
为首一人负枪胯马,眼如炬火,正将手中军令折收腰间,目光望向南侧蜿蜒而来的沙路。
那处,尘土微动。
远处一道单骑缓缓而来,马背之上载着两人,衣色深淡相交,人在风中缓行,像一幅卷轴缓缓展开。
副将厉声:“人到了!”
赤羽军顷刻整队,马蹄齐落,沙声如浪。下一刻,为首之人纵马上前几步,待得那一骑抵近,马未停,身形已自鞍上翻下。
单膝跪地,拱手道:
“赤羽军副将所辖副营,拜见顾将军。”
其声未落,後方数十名赤羽军将士齐声呼道:“拜见将军!”
声音贯长空,如风中雷鸣,震得沙丘微颤。
沈念之坐在顾行渊怀中,本是昏倦半睡,听得这声呼唤,整个人猛地清醒。
她尚未回过神来,身後的男人已缓缓勒缰停马,在衆目睽睽之下伸手,将她从马背上抱下。
他动作极稳,掌心托着她背後,臂弯绕着她膝弯。
沈念之的掌心抵在他胸前,近距离听见他心跳极稳,像是早已习惯被万人仰望丶领兵号令的那种节奏。
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
原来他不是她以为的温吞丶寡言丶木头疙瘩。
他是少年将军,是赤羽军副帅,是甲士们单膝请命的人。
沈念之看着他一脸严肃,眼底如深潭,一言未发,透过他,似乎突然看清了他背後的整个山河。
她掌心还残留着他胸口的温度,脑中却不自觉回溯起从前。
她早知他是军中副帅,带兵多年,未能亲眼所见,只当他是个京城里办案的大理寺卿。
可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在自己的兵前立着,那一瞬,她忽然觉得——这个顾行渊,才是真正的他。
那群铁骑齐身而立,谁也未问她是谁。
顾行渊转身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没有笑意,却有一丝在风中压下的温意。
他吩咐:“备马,换车。她身体未好,不能骑乘。”
副将立刻应命:“遵令!”
赤羽军立刻分出几人卸马换辕,动作利落如风中翻羽。
沈念之站在原地,披风在身,风扬而起,她一时不稳,顾行渊便是再次将她打横抱起,走到马车前,轻轻放了进去,告诉她:“我骑马随你,有事叫我。”
落日沉西,金线馀晖被风沙卷得发晕。
沈念之坐在马车里,一路靠着软枕半躺,额侧的鬓发已湿了一层,又被风吹干,泛起一丝缭乱的干涩。
她知道,自己气色一定差得厉害。
整个人靠在马车一角,像是这几日风霜与热毒压出来的一捧纸,轻飘飘的,却又咬着牙没散。
车轮压过城南的青石道时,她听见了城门兵的通令声,也听见了街巷人家刚刚点火做饭的动静——锅碗碰响,夹着几声孩子打闹。
熟悉的人间味道,隔着车帘扑面而来。
她闭着眼,手指却缓缓收紧,像是悄悄捏住了什麽濒临崩散的东西。
“问来客栈到了。”外头是顾行渊的声音,一贯清清淡淡,却有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车停。
一阵风沙被急刹的马蹄扬起,扑打在帘子上,带着西北日暮时特有的干烈气息。
沈念之正要撑着坐起,一双手已先一步探进车中。
顾行渊俯身,手臂绕过她的腰与膝弯,小心将她整个人抱起。她瘦了不少,几乎没有重量,额边一缕头发贴着他衣襟,冷得让人心紧。
她没说话,也没拒绝,只睁着眼,安静地望着他颈侧淡色的疤痕。
客栈门口,有人快步冲出来。
“小姐——!”
那是霜杏。
她的声音一出口便带着一丝哭腔,一路奔近,衣角都卷着风。
顾行渊脚步才一落地,霜杏就已扑通一声跪下,眼泪止不住往外涌,沙地上的尘土被她跪得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