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渊垂眸看她一眼,神色不动,声音却忽而放缓,低得几乎只她能听见:“我来晚了。”
那一刻,风正好掠过,拂起她鬓边碎发,吹散了眉间那抹凌厉,也轻轻撩动了心弦。
沈念之怔了一瞬,望着他看了两息,忽然咬唇一笑,将手中那柄染着血迹的折扇一把塞进他怀里,眉眼弯弯:
“我打人的证据,顾大人可是收好了?”
顾行渊低头看着那柄折扇,指腹在扇骨那抹血迹上轻轻一触,眼角微跳,将扇子还给了她。
“你何时动的手?”他淡淡开口,语气依旧清冷从容,唇角却似勾了一丝看不出的弧度。
“我可什麽都没看见。”
这话一出,秦翊庭脸都气红了,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顾行渊怒道:
“顾行渊!你这是罔顾律法丶徇私枉断!她打了我,我都流血了,你却不闻不问,还想替她遮掩?”
顾行渊不动声色,神情沉静如水,语气却冷得像铁:
“秦世子若想提堂,自可上折,但在此之前——”
他微顿片刻,眼神如刀落向秦翊庭,一字一句:“依《大昭律》,庶民男子当衆调戏良家妇女,若情节轻者,杖十;重者,枷示三日;再犯不悛者,押交廷尉问罪。”
“你方才当衆轻薄女子,且态度嚣张丶拒不认错,证人三名俱在,若本官要循律处置,你怕是得先在这街口挨一顿板子。”
话音未落,街上已一阵骚动,衆人低声议论,连那名被护在沈念之後头的女子也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秦翊庭脸色忽青忽白,嘴唇哆嗦了半晌,也没敢再吭声。
沈念之却在一旁看得饶有兴致,靠着旁边一张桌子站着,手指慢悠悠拨了拨袖口上那道轻微的灰痕,笑眯眯地开口:
“顾大人这嘴,倒比我手里的扇子还厉害。”
顾行渊侧过脸来,朝她看了一眼,神情仍冷,却语气低了些:“下回遇上这种事,叫我出手就行。”
沈念之拂了拂衣角,转身便走,裙摆在地面拂出一抹潇洒。
顾行渊沉默着跟在她身後,目光落在她背影上,神情深沉。
她边走边扬声道:“霜杏,走,去平昌坊。”
霜杏一听,立刻应了声:“好嘞,小姐!”她快步追上前,顺手将方才落在地上的簪子拾起,小心擦了擦,递回沈念之手中。
“小姐的簪子,刚才掉了。”
沈念之接过,眉眼微挑,嘴角一勾,似笑非笑地扫了顾行渊一眼:“啧,方才为了教训人,连簪子都飞了。”
霜杏在一旁笑弯了眼:“小姐威风!”
顾行渊上前一步拦住她的去路,语气仍淡,却带着一丝无声的催促:“你阿爷在府上等你用晚饭。”
沈念之眨了眨眼,偏过头望向落日馀晖的方向,像是忽然兴致又起,扇子轻摇,语调懒洋洋的:
“不想回,回家太闷了。”
她唇角微挑,目光在他身上打转,忽地笑了一声:“我想去平昌坊喝酒。今日天这麽好,不喝两盏,岂不是辜负了这晴光?”
顾行渊眉头一沉,依旧站在她身前,长身玉立,一袭玄袍挡得死死的。
沈念之笑了,扇子轻点地面,眼波潋滟,眼神却是熟悉的那种戏谑与不羁。
她慢悠悠靠近一步,玉扇一挑,直戳在他胸口上,语气懒得像是春风里捧着一捧酒:
“怎麽,顾大人,这是打算管我饮酒作乐了?”
语气轻浮,笑意撩人,眉眼风流得仿佛毫不在意地撒网。
顾行渊却不躲不避,只垂眼望她,一眼望进她眉眼之间的疏狂。
她的眼睛极漂亮,清亮含笑,却偏偏没有半点温度。
下一瞬,顾行渊擡手,一把扣住了她指在他胸前的折扇,骨节分明,力道沉稳。
他低声开口,声音沉得像压在心口:“我不想让你去那里。”
沈念之怔了怔,随即轻笑出声。
她收回扇子,啪地敲在自己掌心上,一圈圈地绕着他踱步,像是看一件新奇玩意,嘴里慢悠悠道:“顾大人,你不想让我去平昌坊找伶人喝酒,是你在意?”
她顿了一下,眼神像是捕捉什麽似的,微微一笑,“还是说你想陪我?”
话落时,她已站在他身前一步之遥,擡眸望着他,眼神像雪後寒星,明艳清锐。
顾行渊看着她良久,终是擡手,极轻极缓地替她拂去额前几缕风吹散落的碎发。
他指腹微凉,指尖拂过她额角的那一瞬,像是落下一道薄薄的雪。
他眼里有光,声音却极静极稳:“都有。”
沈念之原本还带着笑,一瞬却哑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