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护府内张灯结彩,红绸绕梁,朱帕随风轻摆。院中笑语盈盈,连院墙上的桃枝都仿佛也染了些喜气。
沈念之在偏屋内,亲自替沈忆秋梳妆。
她本就不擅这些细细碎碎的事,平日写字执笔都干脆利落,如今却拿着一支玉簪在手里对着发髻转了半天都没插进去,急得直皱眉。
霜杏站在一旁看得忍不住,走上前来夺过手里的簪子:“小姐,您还是去外头陪客人喝酒罢,这里交给我和嬷嬷,不会误事。”
沈念之挑眉看了她一眼,也不争辩,将袖子里那支孔雀南珠簪随意往霜杏手中一塞:“那这支也交给你了,插正点,可别给我家二娘子插歪了去。”
霜杏低头一看,不由怔了怔:“这……这不是夫人当年的嫁妆?小姐您舍得?”
沈念之理了理袖口,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她都说了‘长姐如母’,那我这个当姐的,总不能让她寒酸出门吧。你快些动手罢,别误了吉时。”
说罢,她也不等人回话,便转身出了屋。
红绸在春风里轻晃,她一出屋就朝院中一旁的喜案走去,顺手跟酒童讨了一壶酒,拔塞後一仰脖,直接灌了一口。
酒辣入喉,却压不住心头莫名的空。
院门外传来一阵喜乐声,外头迎亲的人正呼啦啦闹成一片。沈念之望过去,只见阿聿一身簇新的锦袍站在人群里,眉眼笑意横生,还不忘同旁边的赤羽军开着玩笑。
她拿着酒壶走过去,站在顾行渊身边,低声问:“他怎麽也在这儿?”
顾行渊没说话,一旁的李珩倒是笑着凑了上来:“是我请的,朋友嘛,他可是我义气相投的朋友。”
沈念之一脸狐疑,酒壶在手里晃了晃,指着他们三个道:“你们三个?朋友?啧……”她笑了一声,“看来我是真喝多了。”
说完又灌了一口酒,眼角带着点被酒意勾出来的轻讽,仰头看着院中热闹纷纷。
她忽然转过头来,对顾行渊道:“你说,我是不是有点不像个当姐的?嫁妆没亲自备丶妆也没替她梳好,还躲出来喝酒……”
顾行渊低头看她一眼,语气平静:“你替她挡过风,也替她撑过脸面,这世上再好的嫁妆,也不比这个值钱。”
沈念之听完没说话,酒在手里晃了晃,唇角勾出一点笑意来。
巳时初到,吉钟一响。
都护府外鼓乐喧天,锣声咚咚敲得喜气洋洋,门前早早聚了不少看热闹的街坊百姓,连春风里都染了点红绸的味道。
顾行渊亲率赤羽军一支仪仗护送,北庭的人也来了不少,个个穿得齐整,站成两排,为新娘送嫁。
李珩换了一身大红喜服,鬓角束得利落,人本就生得清俊,这一身红穿在身上,竟也添了几分不多见的稳重。他身边阿聿打趣:“真看不出来,你还挺俊。”
李珩扫了他一眼,扬起下巴说道:“那是自然。”
阿聿笑着举杯作揖:“恭喜啦,新郎官。”
沈念之站在堂前,望着外头的一片热闹红火,手里还拿着那壶没喝完的酒,眉眼微挑,叫霜杏:“把二娘子扶出来罢。”厅内春帘轻起,一衆妇人簇拥着沈忆秋走出来。
她一身嫁衣,红罗绣凤,妆容端正不失柔美,鬓边插着那支孔雀南珠簪,发光如月,头上还覆着一层喜帕。
沈念之擡步走过去,低声在她耳边道:“从前你说过的事,我都记着。”
沈忆秋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微哑:“我也是。”
她伸出手,沈念之稳稳接住,亲手将她扶上花轿。
李珩已站在侧旁,躬身行礼:“多谢姐姐。”
沈念之看他一眼,只道:“你要护她,护到底,倘若有一日你朝三暮四伤她的心,我不会放过你。”
李珩点头。
号角响,锣鼓催,花轿起,门前百姓齐声喝彩。
沈念之站在门边目送花轿渐行渐远,红绸在风中招展,霜杏在她身边低声问:“小姐,咱们跟着去喝喜酒吗?”
沈念之摇头,把酒壶一仰,放下後哽咽说道:“喝啊,我妹妹大喜的日子……我妹妹……这是这半年来,唯一的喜事,我要喝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