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半晌,终于轻轻合上信页。
“朝廷知我在此了?”
“是。”宁嶙点头,“不过并未明确,只是有人盯着都护府的动向。若将军动一动,那边便有眼线禀报。”
沈忆秋听罢,脸色微白。
李珩擡眸看向窗外,那是西北天光,落日未沉,霞光漫漫。他知道,自己逃不过了。
那日夜里,都护府内便收到了一封加急密函。
密函来自中枢政务司,语气并未明言质疑,只是客气问询:“雁回城近日是否有外姓中原宗室借住,是否知情其曾为庶人李珩。”
顾行渊看着那道折得平整的纸页,未作声,手指在案边轻轻叩了一下。
沈念之立于他身侧,目光在那封信上一扫而过,心中却早已有了判断。
她淡声开口:“看来李珣是坐不住了。”
顾行渊擡眸:“雁回城不能再当他避风港了,若他执意不应,只怕,会被当作谋逆之人处理。”
“你想怎麽办?”沈念之问。
他看了她一眼,声音极低:“等他自己决定。”
她未答,只轻轻点头。
——
初春寒意未尽,宫中却早早张灯结彩。
玉昭宫内一应人手调派整齐,皆在为本月的选秀筹备。可即便如此,从礼部内册到宫人试容,再到玉璧台前那一道道敛眉垂手的女儿身,终究仍落在陆景姝一人之上。
她坐在主位,头冠半卸,毫无兴趣,目光不远不近地掠过下方候选的秀女们。
红纱薄帘晃动,像极了她此刻的眼皮,沉丶却不能闭。
左右嬷嬷低声道:“贵妃娘娘,今日已是第三批人了,要不……歇息片刻再看?”
陆景姝淡淡摇头,凤眼未擡,只挥了挥手:“陛下要我为他操持後宫事宜,我怎敢怠慢。”
话落,她擡眼扫去,视线在下一排人的身上掠过,忽然在其中一个女子面上顿住。
那女子肤白而清秀,身量窈窕,眉眼不算出衆,却不知为何,那鼻梁与下颌的弧度丶那垂睫不语的神情,忽然撞入她的眼中。
她的目光凝住,像是被哪根旧线一扯,心中骤然起了动静。
“你,上前来。”她开口。
那女子显然未料会被点名,怔了一瞬,才低头上前,行礼,声音不高:“民女陶月。”
陆景姝起身走下玉阶,缓缓近前,看着她的脸,在那张清秀而柔顺的脸上,看见了一抹隔着千山万水的轮廓。
沈念之。
她心头忽地一跳,神情未变,只轻声道:“陶月……不,今日起,你的名字叫阿织。”
陶月愣住,张了张嘴,未敢多问,只低头应了一声:“是。”
陆景姝收回目光,随手一指:“就她们几人罢。”她说得随意。
正要转身,又顿住脚步,侧头吩咐道:“你留下。”
陶月屏息凝神地站好,殿中人退下,只馀她与陆景姝相对,宫人远远拉上了帘,烛火静燃。
陆景姝走近,低声问道:“你父亲是何官?”
“民女父亲,是扬州府下县令,陶朝简。”
“嗯。”陆景姝点头,像是心中已有算计。
她擡手拈起陶月一缕鬓发,眼神却不看她,淡声道:“你长得,像个旧人。”
她声音温柔,却叫人背後发冷。
“这像……不知是你的福,还是你的祸。”
陶月睫毛轻颤,不敢作声。
陆景姝却微微一笑:“你想不想往上爬?若你想,我推你一把,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