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停下身,擡手拔出佩刀,回身迎上,那刀势虽青涩却不弱,他眼中没有半分畏惧,像只被逼急的兽。
“你行吗?”沈念之一边往後退一边叫道,“不行别逞强,赶紧一起跑!”
小哑巴没有回答,只横刀再次挡下袭来的敌人,肩上却也被斩破了衣襟,血迹很快浸透出来。
沈念之一咬牙,刚转身又要继续跑,一道刀影自她身後破风而来,她来不及回头,只觉背後一阵寒气袭来。
小哑巴望见那一幕,瞳孔骤缩,他脚下动不得丶手上敌未退!
这一瞬间,他猛地张口,声如惊雷:“沈念之——小心!!!”
他的声音带着少年的沙哑,但干净利落,直直撞进她耳中。
这一声,震破夜风,像是蓄积了太久的沉默一朝倾塌。沈念之猛地一回头,正见一柄弯刀几乎逼近面门。
下一刻,顾行渊横身而至,赤甲染血,长剑一挥,拦下来刀!
他一把将沈念之护在怀中,眉眼沉冷如霜:“我不是让你走吗?”
沈念之怔怔地看着他,却又不自觉地转头看向小哑巴,那少年站在火光之下,满脸血迹,目光却仍紧紧追着她。
他张了张嘴,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开口说话了,眼神里惊惶与挣扎交错。
营地杀声震天,火光如昼。
但是此刻已经顾不得那麽多,沈念之也不想纠结小哑巴到底什麽时候可以开口说话的。
四周一片混乱,北庭骑兵铁蹄翻卷,喊杀声如雷。
沈念之被顾行渊护在身後,喘息尚未平复,前方又有十馀名北庭兵骑自黑暗中缓缓逼近,眼神冷漠,兵刃在火光中反射出寒芒。
这一次,小哑巴没有退。
他忽地上前一步,举起胡刀挡在沈念之前,然後——开口说了一串胡语。
那声音低沉丶铿锵,不再是先前孩童般的沉默和怯懦,而是某种隐忍许久之後的本能。
那几名北庭兵原本已拉弓在弦,听见他的话,动作竟像被什麽拦住般,齐齐一顿。
沈念之心头微震,转头看向顾行渊,却见他眼中毫无意外,反倒是极冷静地开口:“停手。”
赤羽军随之止步,双方剑拔弩张的空气霎时如冰水落地,凝成一线。
小哑巴又转头,对着那些北庭人说了几句话。
语气不重,却极有分量。
那些胡人你看我丶我看你,竟缓缓低下了弓矢。火光下,一人抽身而出,跨下战马,走到小哑巴面前,单膝跪地,低头行了一礼。
沈念之目光紧紧锁着那一幕,像是终于从某处惊梦中醒来。
她忽然推开顾行渊,大步走向小哑巴,面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极冷的镇静。
“你什麽时候会说话的?”
小哑巴站在那里,回身面对她,那张少年脸上再无以往的茫然天真,眼中沉静如水,唇角却勾起一丝苦涩的笑。
他低声开口,用带着些许蹩脚的汉语,一字一句地道:
“对不起……我骗了你。但我有苦衷。”
他的声音不高,却每一个字都落得极清楚。
“谢谢你救我。”他擡起头,眼神认真地看着她,“来日……我一定会报答。”
沈念之怔在原地,风卷起她身後的披风,她却一动未动,只静静地望着他,仿佛试图从这张早已熟悉的脸上重新辨认出那一点曾经的影子。
顾行渊站在她身後,没有说话,只是眉头微拢,像是早就料到。
那名北庭将领低声说了几句胡语,小哑巴回头,点点头。
随後,他再次转向沈念之,语气温和:“我是北庭人。”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一丝少年气,也有一丝轻轻的歉意。
沈念之张了张嘴,终是没说话,只眼睁睁看着他退後一步,翻身上马。
他对身後的士兵说了句胡语,北庭人应声而动,一道道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