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有些犹豫:“可昭王现在应当在面圣……”
文霜已经大步迈出去,跑得比谁都快,边跑边骂:“我姐姐都出事了!他还面什麽圣!我姐姐要真有什麽好歹,我白文霜就是死也要扒了他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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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亭驭马的功夫,小时候是江露华亲自传授的,原本已经荒废了,後来魏渺横死,她远游三年,又将这本事捡了回来。寻常马匹发狂,是奈何不了她的。
可千里名驹癫狂起来,实在是凶险得太过分。前蹄高高跃起,若非白雪亭及时趴伏下来死死抱住马颈,恐怕真要被它活生生颠下来,浑身被踩个粉碎。
马一路冲进林子间,白雪亭衣衫被逸出来的树枝刮碎了,身上有密密的细小伤口,火辣辣的疼。所幸她没往男客狩猎的密林里去,并未遇到什麽猛兽,只专心对付□□这匹马就是了。
山路崎岖,溪涧近在眼前。白雪亭牢牢握住缰绳,浑身绷成一张长弓,估算着马与溪水的距离,正打算找时机跃进水里——哪怕受点伤也认了,总好过和发狂的马这样耗着。
偏偏在此刻,一支冷箭从她身後破风袭来。
生死一线,白雪亭反应极快,左手绷紧到充血,手背到小臂青筋暴起,右手迅速抽出“白露横江”,电光火石之间狠狠将那支冷箭打偏。
身後猝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雪亭!”
万分凶险时刻,白雪亭甚至来不及惊讶来人是舒王,她只是再度擡起剑,试图格挡呼啸而来的长箭。
握缰的左手俨然强弩之末,酸软得几乎要松懈了。再这样下去,她不是被乱箭射死,就是跌下马摔死。
白雪亭死咬着牙关,正要一鼓作气跳进山涧时,身後却忽然多了一股力道。
舒王揽着她的腰,一把将她带离发狂的马,瞬间抱到了身前。
这是训练有素的将军都未必做得到的事。
大难不死,白雪亭诧异回头,却见舒王浑身都发了虚汗,嘴唇煞白,额角青筋突突跳着。
他的身子骨如何受得了!
白雪亭立刻从他手里接过缰绳,勒马停下,便在她叫“殿下”的那一刹,又一支羽箭直直朝她眼睛射来——
舒王几乎是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了她,用整副身体护住她。
白雪亭无比清晰感受到他身上清苦的药味,她颤抖着轻抚上他後背,隔着衣服都那样冷。
有黏腻的血液顺着指缝流下来,源源不绝。
他中箭了。
他为她挡了一箭,救了她的命。
舒王浑身力气散尽,颓然倒在她怀里。白雪亭怔住了,手忙脚乱接住他,发颤道:
“殿下……”
“殿下!”她彻底乱了,抱着他跌下马来,後背狠狠撞上山石。白雪亭却顾不得自己,她双手捧着他白得吓人的脸颊,“清岩?”
舒王口中溢血,半闭着眼睛。
白雪亭抱紧了他,哽咽道:“泠奴……”
舒王终于有了反应,他费力地握住她一根手指,看着她,轻轻笑了笑,气若游丝:
“我总算,赶在行嘉前面一次……”
杨行嘉快马赶来时,舒王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
白雪亭看见了他,几乎控制不住眼泪,抱着奄奄一息的舒王,语气颤抖,像恳求:
“行嘉,你救救他……殿下是为我,他是要救我……是我害了他,你救救他!”
其实她也形容狼狈,後背磨破了,在素白的衫子上浸出大片的血红。
杨谈只觉得一口气险些上不来,心尖像被蛊虫啃噬着,骨脉绞在一起,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咬破舌尖迫使自己清醒,先让明珂将只剩一口气的傅清岩擡到担架上。
舒王後背中箭,因而只能是趴伏着,但他中毒多年心脉受损,趴伏太久压迫脏腑,也要出大问题。
苗太医是跟着杨谈来的,见状立刻上前。
待到一切安排好,杨谈方脱下外袍,裹在白雪亭身上,打横将她抱起来。
她抓住他小臂,恍惚问道:“殿下会没事的,对吗?”
苗太医正给傅清岩拔箭,杨谈捂住了她的眼睛。
可是那些悲咽,依然传到白雪亭耳朵里。
她仿佛听见血如瀑布喷涌的声音。
有人叫“殿下”,像是灵堂里的哭嚎,拼尽全力想要挽回一个注定要死的人。
白雪亭後背刮伤了一大片,满是干涸的血迹,蝴蝶骨那道三寸长的伤疤更是被一劈为二,从中间分出血肉模糊的伤口,看得人触目惊心。
尽管如此,她也只是皮肉伤,太医多被派去舒王那里救急,她这里便只剩下杨谈。
看见这些伤口那一刹,杨谈的眼睛几乎像被长针狠狠刺进去,痛得厉害。他彻底知道恨不能以身代之是什麽滋味,光是看着,整颗心就仿佛被揉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