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我今生最特殊的人,只能是白雪亭。
杨谈一震,良久缄默後方道:“阿娘……问这个做什麽?”
他这样,顾拂弦还有什麽不明白?不禁叹了口气道:
“我当滢娘来了,你会想起从前雪亭陷害冷玉那些事,冷落了雪亭。但你不仅夜夜宿在望春台,还为了雪亭发落张嬷嬷,到底她是养大滢娘的人,你从前总是敬她三分。”
她顿了顿,又道:“再者,雪亭也说了,你们虽夜夜同榻,但你从不曾对她有过任何过界的举动。”
喜欢的也好不喜欢的也罢,往榻上一拉灭了灯,男人都是那副德行。逾矩不是喜欢,是本能和劣根,舍不得逾矩才是,舍不得才代表怜惜,代表珍爱。
这个道理没有人比顾拂弦更清楚。
她静静看着杨谈,看见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和忽然柔软的眼睛。
这孩子从没有过这样的神色。
他小时候,顾拂弦欣赏他热血正直,纵然他叛出家族跟随魏渺,她也从不曾反对过。
待到魏濯尘被诛,他从西京归来,顾拂弦敏锐觉察到杨谈身上那股意气变了味道,他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只是似乎看穿了很多。美好理想一朝打破,这孩子终究体会到权力本是灰色地带的博弈,成了一个真正的“官”。
只有雪亭,只有她在的时候,行嘉会自然流露出幼稚的柔软。
那神情本不该属于二十岁的鸣凤指挥使。
但杨谈只是在想,原来阿翩说什麽禽兽不禽兽,是这个意思。
她真是坦率得好可爱。长不长羞涩那根筋啊?
要是真嫁给心眼儿比寿数多的傅清岩,不是要被他骗惨了?
他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正色道:“这些……我自己还理不明白。但有一件事我可以明确告诉阿娘,如果非要选一个我今生最特殊的人,只能是白雪亭。”
无关风月,他只是最放不下她。
她这一生被他害苦了,他甚至都不知怎麽弥补。
顾拂弦看着他,很浅地笑了一下:“我看雪亭未必开了窍,好好一个灵慧的小姑娘,对这事儿却迟钝得很。”
“她才几岁?”杨谈轻声道,“还早着呢。”
顾拂弦一噎,偏偏杨谈一脸理所当然,那句“十七也不小了”便只能生生咽下去。
国朝女郎普遍出嫁不早,譬如子婧,比雪亭还大一岁多,眼下郭府也没说火急火燎让她定下。顾拂弦这麽一想,毕竟白雪亭是杨谈看着长大的,师哥看师妹像看小孩子,也算合理。
夫妻两个人怎麽相处,到底还是要靠他们自己,杨谈和白雪亭都是主意大的,顾拂弦纵是亲娘,也说不上几句话。
末了她只轻叹:“你自己拿捏着分寸吧。”
杨谈轻笑了一声:“都随她。”
-
月中,北园西厢,红蕖一如往常做些洒扫的杂活儿。东厢住着公主,眼下热热闹闹。西厢是少爷专辟出来放少夫人嫁妆的,满满当当好几箱书。红蕖凭着和宫莲关系不错,向管事讨到了看守西厢这麽个清闲活计。
她正擦着箱子上的灰尘,忽然背後有道声音扎过来:“来啊,把左边这箱子书搬去东厢,公主要看。”
红蕖一愣,回头发现是张嬷嬷,她下意识阻拦道:“嬷嬷,那是少夫人的书……”
张嬷嬷冷哼道:“少夫人的书又如何?少夫人再大大得过公主去?公主想借她几本书看看都不行了?”
红蕖犹豫:“可是……至少先让婢子禀报少爷少夫人一声吧?”
“禀报?他两人一个在琅嬛阁,一个在鸣凤司,每日夜里才回来。等你禀报完了得什麽时候?公主只是借书,又不是抢她的东西,到时自会物归原主!”张嬷嬷下巴一扬,对身後几个婆子道,“搬走。”
红蕖“哎”了声,眼睁睁瞧着那箱书被搬出去。张嬷嬷回头警告她:“你得罪你家少夫人,至少公主还能保你。若是违逆公主命令,我高低治你不敬之罪!你觉得到时那位少夫人会护着你?”
张嬷嬷冷笑补了句:“那位可再冷心冷情不过的。”
红蕖蓦然清醒,那位连主君派来的婢子都是说打发就打发,她今日要是不给,公主去少夫人跟前闹,少夫人岂不是会嫌她给她添麻烦?到时她无人护着,又是什麽下场?
于是不再阻拦,任张嬷嬷带着书扬长而去。
东厢,滢娘看书看得有些困了,张嬷嬷端来一碗豆沙圆子,轻声道:“公主歇歇,一日里大半日都在看书,身体吃不消的。”
滢娘揉揉眼睛,见那碗圆子还烫,便先搁在一旁,对张嬷嬷道:“到底这书是借舅母的,我趁早看完趁早还了,否则舅母更讨厌我。”
张嬷嬷嗤了声道:“公主是君,她是臣,公主向她借东西是她的荣幸。”
“嬷嬷,莫要再说这些了。”滢娘板起小脸,正色道,“无论如何,我们是客,舅母是主。何况……比起我,皇後肯定更喜欢舅母,如果舅母向皇後告状,我们又能拿她怎麽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