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白雪亭头也不回地走了。
皇家秋猎闹出了端王刺杀昭王妃的丑事,还连带着舒王也受了伤,于是匆匆收尾,衆人啓程回长安时,堪堪过了十日而已。
回到东宫,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天家最会粉饰太平,端王幽闭府中思过,便将此事轻轻揭过。
白雪亭还是终日只能与子婧作伴,她们一起辟了间温室花房,养玉兰丶也养白梅。
都说山中无岁月,其实宫中也没有。只不过前者是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桃花源,後者是红墙十丈画地为牢的四方天。
杨谈依旧那麽忙,六部阁台担在他一个人的肩上。白天他总不见踪影,偶尔白雪亭遣人去问,得到的答案也不过是“殿下在工部询问筑堤进度”或是“殿下正拟定北方雪灾救急预案”。
她前几天还担心他刚受了四十军棍,身体能不能撑住,後来见不到他,也就淡了。
九月末,白雪亭和子婧在露浓台下棋,睫毛忽然湿了,她仰头看向纱帘之外,高耸的柏树上有一点模糊的落白,顷刻就融化了。
那一刹她怔住,棋局被子婧找到破口都恍然不觉。
原来已经是冬天了。
原来东宫的枫叶早就凋零了,丹桂香气也在某个夜晚消散逝去。
芳尘已尽,雪满人间。
她已在这里度过一个夏秋了。
子婧不曾察觉她的失意,只举着棋子淡笑说:“雪亭,你输了。”
白雪亭回神,低头望向棋盘,她何止输,简直是溃不成军。
子夜,杨谈回来时动静一向是轻的,很少吵醒白雪亭,今夜不知为何,她睡得很浅,才听到脚步声就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夜色勾勒出高瘦英挺的影子,他背对床榻解了外袍,月光在腰线处晕染锋利的弧度。
白雪亭慢慢坐起来,长发如瀑披散。
她倾身向前,两条细瘦的手臂环住他的腰。
杨谈动作顿住了,“吵醒你了?”
白雪亭不说话,只是将脸贴在他後背。
今年冬天来得早,九月末已经有了冷意,白雪亭身上从来都是凉的,抱着杨谈时,像是裹挟一股霜气笼住了他。
“十七天。”
她没头没尾说了个数。
杨谈不解,“什麽?”
“你回来我已经睡了,我醒来时,你又走了。”白雪亭轻声道,“已经连续十七天。”
她从前自诩潇洒,听见杨谈的死讯,也能一切如常地生活下去。後来失而复得,真正尝过情爱的滋味才晓得,爱一个人是这样心酸的事情,整颗心都被一根线扯着,看不见他,就揪紧了。
矫情得连她自己都觉得恶心。怎麽那麽没出息呢?
杨谈转过来抱着她,下巴搁在她发旋上,掌心一下下轻拍她後背,“快要过冬了,今年收成不好,还预计有雪灾,所以忙了一点。”
春天桃花汛,夏天洪涝,秋天旱灾,冬天暴雪。白雪亭默默计算着,他身处其位,每一个季节都有每一个季节的忙碌。
往後像这样冷寂的冬天还有很多个。
她觉得自己有点像独守空房的怨妇,成日里没事做,惟一的盼头就是等他回来。
杨谈捧起她的脸想亲亲她,被白雪亭躲开了。
她躺下来,背对着他,半张脸埋进枕头里。
杨谈是最能察觉她小情绪的,很快钻进被子里侧身抱住了她,後背贴着胸膛,说话时,嘴唇像在亲亲她的耳朵。
“阿翩,对不起。”
白雪亭咬着下唇,“我明天想去找李惜文。”
“嗯。”
东宫的人被他清理过,已经没有人敢拦着白雪亭出宫。
“後天也想去。”
“好。想去就去。”
“那我住李惜文那儿不回来了。”
杨谈不说话了。
他意识到白雪亭是真的在生气——或许又不是生气,是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