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赏樱後,崔兰愔就犯了头疾,又赶上崔甫崔冉参加府试,崔昶要走,常氏一直拉着姜氏和崔兰芝过去二房帮忙,崔兰愔那边也忙,回来也是匆匆又走了,守着那麽些人也不好细问,就耽搁到了现在。
崔兰愔轻描淡写地道:“那日赏樱後,我觉着姚家与我不合适,回去就请表叔给推了。”
“愔姐姐,那可是姚家,大郢读书人最推崇的人家,嫁进了姚家,你的後代子孙再不用为延师求学发愁了。姚五公子和姚六公子又都是有才有貌的,愔姐姐你是怎麽想的?”
姜氏和崔兰芝虽没附和点头,可眼神里表露的是一样的意思。
崔兰愔就知道是这样,所以她才一直拖着没说,这会儿却是躲不过了。
她这会儿才发现,很多心里的想法,她可以同卫王无所顾忌地说,却没办法和家里人敞开来说。
“姚家房头太多,嫁进去了肯定不自在。”
崔兰芝给她鬓边的头发顺回去,语重心长道,“女子只有在娘家时才有自在日子过,嫁了人要在公婆面前立规矩,要服侍夫君,友爱妯娌和大小姑子,要养育儿女,要管家理事,一天恨不能掰开了多分点时候用,一日得片刻清闲都是多少妇人比不得的,你不知道,一想到将来回去我就开始犯怵,可天下妇人都如此,也只有随波逐流着过了。”
姜氏也道,“可不是,你们祖母够慈和了吧,我嫁进来不也照样小心翼翼了好些年,为着不会管家抹了多少泪,又因着你爹是遗腹子,我连着两胎都生的女儿,就算你祖母没说什麽,那几年我喘气都不敢大声了。”
“所以我才想晚些嫁,多过几年眼下的好日子。”
“那你成了老姑娘就更不好嫁了。”
“我已经想好了,有太後和表叔在,到时我要找个看我眼色过日子的,家里什麽都我说了算,那样的日子才叫自在。”
崔兰亭顺着想了下,“愔姐姐你这想法不错,不过还得加一条,得是有不输于姚家公子们那样好容貌的,那样才真是谁都比不了的美日子呢。”
崔兰愔暗哼着,有卫王在前,姚家公子算什麽好容貌。
“都给我打住了,这样话要传出去,你们俩都要留家里了。”姜氏和崔兰芝赶紧打断两人继续说下去。
崔兰亭手肘拐着崔兰愔,两人使着眼色笑着。
午间一起用了膳,三姐妹一起在後面崔兰愔屋子歇了晌,醒来後用了些茶点,约好了端午日回来,崔兰愔又打道回了卫王府。
看时候到了申末,不到一个时辰卫王就从宫里侍疾回来了。
从福宁宫回来後,都是两人一起用晚膳,不想来回跑,崔兰愔没回宜安殿,直接去了卫王的书房。
书房里不言在,因着不言对宫里各处还没走熟,陈太後拨了齐安的小徒弟谷丰给卫王,这样卫王往宫里去的时候都是叫谷丰跟着,不言就留在了府里。
开始他还很忐忑,怕被谷丰替换了,还找崔兰愔问,想着到时能不能和不语一起服侍她。
崔兰愔叫不言只管放心,卫王不同别人,可不是谁都能融会贯通那些弹指手势的,一样手势要根据不同的情境判断意思就难倒了多少人,换谁也换不下他。
不言放心後,崔兰愔再来书房,他服侍的更加贴心贴意,当她是书房里另一个主子一样。
崔兰愔进书房才坐了没一会儿,赤麟找了过来,“二小姐,康王妃今日往庄子里去,途中忽然惊了马,马儿一路狂奔,带着马车落到了吴杨外河里,待捞人出来时,母子三人俱没了气息,只她所出的郡主因着早上出门时不大舒服,康王让留下了。”
崔兰愔脸上血色全无,她使尽了浑身的力气才没让自己抖成一团,“康王妃和她的两个儿子都死了?”
赤麟点头,“辛家人不敢恨康王,怕会迁怒,二小姐出门一定要让赤云赤月不离左右。”
“是康……王?”崔兰愔很肯定,康王妃的死绝不是意外,所谓的惊马都是人为的,康王杀死了他的妻儿,只留了无关大局的女儿。
赤麟肯定点头,“陛下病着,康王急着同李家表态。”
後面赤麟同她说要走,崔兰愔只是木愣愣地点头应着,再做不出别的反应。
等赤麟离开了,崔兰愔再控住不住,蜷缩在罗安榻上,身上开始不住地打着寒战。
她只觉寒意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骨头缝里都是刺骨的冰寒,手脚冻僵了一样,她想拿过方几上晾的热茶暖手都做不到。
不言和不语瞧出不对,慌忙过来问,“二小姐你怎麽了?是要犯头疾了麽?”
崔兰愔将头埋在膝盖上,“不用管我,我想会儿事。”
陈太後所说的杀妻灭儿真在眼前发生了,那可是三条活生生的人命啊,枕边妻,膝下儿,就为了那个位置,康王就能毫不留情地给抹去了,还是那样凄惨的死法。
崔兰愔忍不住在想,假如她没有打上辛家门去,康王妃母子三人是不是就不会死?
想到这个可能,崔兰愔就觉着自己没办法推卸,她做不到若无其事,闭上眼,那日康王妃的样子就在眼前浮现。
眼泪不知什麽时候糊了眼,她小声地压抑地哭着,压着三条人命,她觉着她再也过不好了。
“怎麽了?”是卫王的声音。
对着他伸过来的手,崔兰愔泪眼婆娑地扑进他的怀里,“表叔,怎麽办……呜……我害了人命……呜……我好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