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这二人,心底也并没有多少恼怒恨意。
如今,她们也不过才十五六罢了。
更早的时候,她们都还是孩子,少不更事。
章家是名门大户,她弱质飘零,寄人篱下,章家姐妹对她的嘲笑,皆是孩子的恶意。
她们之间的种种,是过眼烟云。
她和李檄之间的怦然之情,也并非命中不可移动的大山。
前尘往事,都如风掠过了。
*
姜诺这些天,一直在准备冰嬉的用具。
先是和沈菱清,汤小关二人商量着裁剪了版型清爽狐绒的窄袖裙衫,又新做了几个鞋具。待到装备一到位,三人立刻奔向京郊山巅的冰池。
此处冰池位于山麓顶峰,雪积年不化。
京城是春日,三人穿着狐绒的冬日衣衫,热得直扇扇子,到了山巅,却又一阵阵发冷。
汤小关脸色红扑扑的,停药之後,她渐渐恢复了元气,此刻好奇的张望着马车外的皑皑白雪,搓着手道:“原来冰池这里竟然比京城的冬日还冷,我还一次都没来过呢。”
沈菱清也努力回想:“我好像也是小时候陪着我爹爹来过,不过我冬日在家中的冰池里滑冰,也是极冷,算起来长大後好几年不滑了,一会儿要先适应适应,想想动作……”
剔透洁白的冰池,映在姜诺莹润干净的水眸中。
她幼年时,曾来过一次。
和李檄一起坐冰车,小小的她坐在李檄身侧。
不知是谁瞧见并肩坐着的两个小人,凑趣喊了一句:“小殿下和姜小姑娘,瞧起来真是一对儿冰雕玉琢出的小金童玉女啊。”
姜诺记得,当时所有人的眸光,都看向了她和李檄。
姜诺刚刚六岁,李檄也正是一团孩气,唇红齿白,黑瞳闪亮,穿着冬日锦袍,真是般配养眼极了。
衆人都笑着调侃:“还真是般配。”
姜诺忽然觉得羞涩,不由自主的,李檄却昂起下巴,让太监将他们二人所做的冰车在周遭拉了整整一圈,稚嫩的脸上带着得意之色:“以後长大了,待到我们成婚那日,我们也要像这样坐在马车里,在京城大大的兜上一圈,让所有人都看看我们有多般配……”
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却说得信誓旦旦。
“笑什麽呢?”突然凑过来:“对着冰池傻笑,你心里有鬼——不会又是想起那个脸比冰还冷的男人了吧。”
沈菱清说起李檄,没有半分尊重。
姜诺也不否认:“想想而已,但绝不回头。”
沈菱清立刻去拉汤小关的衣袖:“听见了啊,绝不回头——你也是见证,免得某人意志不坚,重蹈覆辙!”
姜诺失笑摇头。
沈菱清知晓自己从前过的是什麽日子,因此对李檄是有敌意的。
身为朋友,也总担心自己回头之後,会再受委屈。
姜诺自然没想过回头。
说真的,想起最近的李檄,她皆是心如止水,甚至分开前的一些琐事,在她记忆里已渐渐模糊。
可说来也奇,更久更久之前的,幼年的事,她却记得不差毫厘。
明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一到冰场,她蓦然之间,便想起李檄那时的神情,那时的坚定。
想起那些傻话,那些历历在目的场景,那些再也无法实现的约定——
也不知是不是冰场太冷,她此刻,心中仍一阵阵颤栗。
沈菱清和姜诺皆是会一些基础的冰上动作的,汤小关则是完全的第一次来,好在有几个擅长冰嬉的宫女陪侍左右,给她们带上绵软的锦纹护膝,又带了沈姜二人熟悉基础的步伐,渐渐地,姜诺已找到了冰上的感觉,滑得轻盈丝滑。
汤小关抓着冰场周遭的汉白玉阑干,小心挪步,有几分艳羡的望着滑到远处的姜诺。
姜诺转了个圈,笑着滑过来,双眸微弯,鼻尖冻得粉红:“小关,扶着我吧,我带你滑。”
汤小关松开手,又瞬间牢牢扶住:“不行不行,我害怕,不敢松手……”
姜诺耐心道:“你先放手。”
汤小关眼珠一转:“那你要先保证,你不会让我摔跤。”
谁知姜诺却认真道:“你放手之後,肯定会摔跤的。”
汤小关:“……”
“刚放手之时,你会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会摔倒,会恐慌无助。”
“可只要你试着放手,咬牙撑过最开始的艰难,你就会去到更远更开阔的地方。”
姜诺眉眼完成冰澈清浅的月牙儿:“至于你紧紧抓着的阑干,它是你的庇护,又何尝不是枷锁?”
汤小关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