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诺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落日中,转身回了善堂。
“姑娘……”六时有几分难过:“齐公子对姑娘一向甚好,可今日怎麽……怎麽有意疏远姑娘了?”
“无妨。”姜诺拍拍她手背,轻声道:“相逢一场已是难得,且随他去吧。”
六时怔了怔。
自从下定决心和陛下退婚,姑娘就如同一潭平稳的湖水,任何人的来往停留,都如同湖面上有花叶飘落,湖面随意花叶来去,却不做任何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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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岁柏一路策马,任由风声划过双耳,几乎不敢停留。
小厮疯狂打马,总算跟上了他:“公子,公子……已骑出善堂很远了,山上路抖,慢些骑吧。”
齐岁柏缓缓放慢马速,眸光疏冷,思绪已不知飘向了何处。
正在此时,路边的树丛却传来几个男人恶狠狠的对话。
“都跟到此地了你们还顾虑什麽?”一个年轻男人暴怒的声音:“非要捉住这小娘子,给她些教训!”
“公子,不好吧……看着小娘子模样,也定是有父兄在朝廷上做高官的名门贵女,咱们还是莫要惹事了……”
“贴告示的那人,就是她的手下,她敢还毁了我爹的名声,还把我爹双腿打断,郎中说了,我爹这年纪,恐怕这一辈子都起不了床!你们就这麽放过她?!”
齐岁柏眉峰一皱,翻山下马,示意小厮噤声,轻走几步,靠近那树林。
树林那头,为首的一人身穿长衫,倒有几分华贵,跟着他的几个人皆是短衫打扮,一个个膀大腰圆,气势汹汹。
“可我们就算用这绳子绊倒了她的马车,又能如何呢……”一个手下嘀咕道:“她身份这般高贵,也不能真伤了她……”
“就算是皇亲国戚,难道就能这麽蹬鼻子上脸随意欺负我们?!我爹看过的皇亲国戚多了,那还不是一个个拿着帖子,排着队等我爹看病?!”
“而且你懂什麽?治这些贵人,自有兵不血刃的法子——这姑娘可是京城贵女,若是来一趟京郊,马车也倒了,人也伤了,深更半夜才回去,旁人会怎麽想?咱们什麽都不必做,旁人的吐沫星子都能淹了她!”
“这些人的颜面比纸都薄,到时候啊,说不定她就自己抹脖子了呢!”
这些人不知说到了什麽,私下叽叽咕咕几句,随後爆出了一阵大笑。
树林後,齐岁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些人是谁,他还没太清楚,但京城贵女,独自坐马车来京郊……
他们说的人……会不会是……姜诺?
明明知晓不该多去干涉,毕竟他们说的可能不是姜诺,毕竟他已下决心和她止步于此,毕竟他即将科举实在不该冒险,毕竟她是一国之君的未婚妻,这天下都是皇帝的,他定然会护她安稳……
齐岁柏看了看周遭密密匝匝的树林,可……可此处毕竟不同于京城……
也许他们说的人就是姜诺……
也许他们的阴谋只有他一人听到了呢?
也许皇帝也会百密一疏呢?
齐岁柏咬咬牙,立刻跟紧这些人,想要看看他们到底是在何处下绳索,可这些人嘀嘀咕咕一番之後,竟兵分三路,显然很有谋略。
齐岁柏看了眼日头,这些人大约是不该断定姜诺会走何处,也许是三处都要下,但他却大约晓得,姜诺每次回去的返程小路,再说,方才姜诺在善堂,听说几个孩子病了,还说要去看看,恐怕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门,此刻快马抄近路去善堂,也许还能截住她……
想到此处,齐岁柏再也不愿耽搁,扬鞭从小路上山,今日不管如何,他都想要护送姜诺一程。
“公子……”那小厮也大约猜到了齐岁柏的心思,出声劝阻道:“公子眼看要春闱了,何必去蹚这浑水,若真的有个差池,到时……连春闱都考不了,又怎麽和老爷夫人交代啊……”
齐岁柏断然吩咐道:“你务必跟上他们,确认好他们做手脚的地方,就在周遭扎上衣条,好让我知晓。”
齐岁柏赶到善堂,姜诺却刚好已走,并未正好截住,又成了在姜诺身後。
齐岁柏甚是着急,什麽都来不及去想,只是一路狂奔,在树林拐角处,总算隐隐约约看到了姜诺的马车。
他正要出声,便看到树林里的衣条恰好在姜诺马车前,再往前,赫然有一道绳索隐在树林间。
马车夫也同时看到了那绳索,他飞快控住缰绳,马儿奋力减速,却仍直直地撞向那绳索。
正在此时,一人一马忽然如闪电般从侧面树林小道飞速闪到了马车前,直直撞向了那绳索。
马声嘶鸣,绳索倏然断掉,马上的男子重重摔落在地,姜诺减速的马车恰好在此时越过已断掉的绳索,马车夫惊魂未定的呼出一口气,看到地上为自己挡了一灾的倒霉蛋,却登时怔住:“齐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