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好说,朕会找个合适的皇家庙宇,让姨母世世代代享皇家香火。”
“不必,臣女已为母亲寻到了清净之地,只是母亲是朝廷侧妃的诰命,移灵要诉于朝廷。”姜诺福了个礼:“此事已惊扰陛下良多,陛下万万不必思虑此事了。”
李檄定定的望着姜诺疏离淡然的模样。
她一字一句,皆是言明的拒绝,如同窗外即将消逝的春光,温柔静谧,可离开时却又猝不及防。
从前她总怨自己不够用心,如今却唯恐自己对她用心太多。
“诺诺,今日来之前,朕心里是喜悦的。”李檄侧过头,眼角泛起不易察觉的红:“谢氏一案你早有察觉,虽未曾对朕说,可到了最後,你仍是想着朕,引朕来了侯府,和你联手……”
“朕能帮你,朕也开怀,可你为何又要如此疏朕?”李檄呼出憋在腔子里的沉闷,低声道:“是,是朕对你有愧,你从前在北苑做的事,朕这些时日翻来覆去的在想,朕亏欠你的,都会偿你……”
姜诺清清冷冷的笑了笑:“臣女明白,陛下定然又想起了在北苑的那几年,想起往昔,陛下便难以放下。”
“今日不妨将话都说清楚,也解了陛下的心结。”姜诺如映星月的眸子微微弯着,晶莹通透:“臣女知道,陛下对北苑旧人向来甚好,北苑侍奉的宫女去年要回家乡,陛下都心下不舍,再三挽留,更何况是臣女呢?”
“陛下挽留是因为臣女对陛下真心,也是因了陛下也知道,这份真心您未曾放在心上,因此才诸多愧疚……可陛下的挽留,只是想要弥补而已,并非对臣女动了心……”
未曾被囚前,李檄也是肆意无邪,备受宠爱的小皇子,後来被囚北苑,才看清了所谓人情冷暖。
因此,李檄对在北苑时曾帮扶过他的旧人格外偏袒倚重,李檄被囚时,章怀多次提出立年幼的李简为太子,李简却将此事尽数告诉了姜诺,姜诺来北苑时,李简也总会托她给李檄带来消息和物件。
李檄登基後,对这个曾经差点成为太子的弟弟甚是殊荣恩宠,只因念了当时他的好。
王公公本只是李檄身边的小太监,只因在北苑时侍奉李檄,便摇身一变,成了御前第一太监……
而她,除了先皇赐婚外,也是因了北苑那段时光,成了李檄继位後心中唯一认定的皇後。
姜诺盯着李檄的靴尖开口了,深夜反复思量後已经想清楚的事实,再说出口,心底仍有几分怅然若失:“陛下如此想立我为後,并非是心悦我到非我不可,只是觉得我对您曾经有恩,可陛下并不……并不喜欢臣女啊,所以才会对臣女有诸多挑剔和不耐……”
“在北苑时的一切,都是臣女喜欢陛下才做的,并非对陛下有恩,陛下若真想补偿臣女,更该放手,让臣女能寻一得意郎君,相守百年。”
李檄心尖如同被尖锐刀刃狠狠切了一块,他登时皱眉道:“不许说疯话,朕……朕又不像父皇,後宫满是佳丽,朕身畔唯有你一人,怎会不喜你?”
“喜欢一个人,会想知道那人的心情,会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情,我喜欢陛下时总缠着您说些无用的话,可陛下从未想过和我分享什麽?”
“喜欢一个人,会想利用一切时机见他,我总会找到机会来宫中见陛下,可我就算坐在陛下对面,陛下都未曾擡几次眼。”
李檄心口疼到撕扯,他低哑道:“诺诺,朕对你有愧有亏,可若是以此来定心悦与否,岂非太武断浅薄了吗?”
“喜欢一个人就是很简单的事情,”姜诺摇头,如春风吹过的清澈湖面,笑起轻盈的涟漪:“就像是风吹起,树叶会飘拂一样,一目了然,是藏不住的。”
“诺诺……你如此说,岂不是在诛表哥的心?”李檄眸中满溢心疼,他声音低哑,缓缓道:“姨母去时,你在我怀里哭,让我讲典故哄你入睡,每日看你睡下,我才能睡得着……我母亲将你托付在我手心,我们发誓此生互不相负她才咽下最後一口气,你难道要把我们的过往都否定吗?”
姜诺莞尔一笑,竟破天荒主动问李檄道:“那陛下如今觉得,我们如何是此生不相负?”
李檄注视着姜诺:“登上帝位,立你为後。”
姜诺精致的脸庞缓缓擡起,初夏的光影细细碎碎落在她浅淡的眸孔中:“陛下未曾心悦臣女,若是爱了,便会觉得冷落,疏忽,漠然,皆是相负,若是无爱,只为责任和报恩,自是立为皇後,便是此生不相负。”
李檄抿唇:“朕是否心悦你,朕自有定论,诺诺,无论如何,十年之久,朕竟未曾让你感受到爱意,这都是朕无可挽回的过错,朕这些时日已在弥补,你别拒朕可好?”
“陛下将我憧憬之事列下来伺机实现,也是想补偿挽回我,陛下并未有何事,期待和臣女一起做。”
“旁的事也一样,是陛下对我的亏欠,并非陛下对我的恋慕。”
姜诺很是干净利落:“陛下,臣女所说,并非是让陛下弥补,而是想让陛下知晓臣女并非您心悦之人,您莫要执念于臣女。”
李檄面色苍白,缓缓退後两步。
姜诺说出的话宛若隐于空中的利刃,字字如刀,冰冷无情的射向他,割入心口间,刺入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