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陛下未曾向太皇太後言明,但臣女此心已定,还请太皇太後圣断。”
太皇太後身影一晃,登时慌张了几分:“孩子……你……你可知你在说什麽?”
她从前只觉得,姜诺那般伎俩,不过是邀宠的手段,结果,竟然直接连宫都不进了?皇後也不当了?!
“臣女之心,陛下应当知晓。”姜诺落落大方跪在地上:“婚约虽是先帝所赐,但那时臣女和陛下毕竟年纪小,如今长大,若是太皇太後您亲自放还婚约,也名正言顺。”
太皇太後深深看向姜诺,她早就嫌姜诺妨碍了她,可碍于是先帝赐婚,也只能忍了,如今她竟自己全身而退……
太皇太後盯着地上那抹纤细的身影,那时在北苑,诸人避之不及,唯有姜诺一心跟着李檄,如今……
她倒觉得姜诺也是聪敏通透的:“皇後之尊意味着什麽,你也明白,你若真的想好了,笃定不进宫,本宫……也会帮你。”
殿外雨声潺潺,姜诺声音清冷坚定:“臣女实无心入宫,只愿婚退身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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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六时左右看看,掩住门道:“姑娘……您让奴婢去查的事儿,如今查出了点眉目。”
“事情确是和从前听到的一样,老爷先在战场上出了事传到家中,当时老夫人都瞒着夫人,可夫人还是从旁人处听到了噩耗,夫人不相信,定要去陇地寻老爷,可还没出京城,夫人就神思不清昏昏沉沉,後来一时不慎深夜坠入河中……待到发现时……竟已晚了。”
这些话六岁时姜诺已听过,可如今心中仍是一阵阵不能自抑的疼,她强稳心神,才能控制手不要颤。
父母感情甚笃,母亲当时听到父亲战死疆场,定然是想要去陇地查个清楚……
从前她只觉得这段往事太痛了,痛到让她不愿细想,可如今细细想来,却发现甚是蹊跷。
“神思不清……”姜诺喃喃道:“母亲向来聪敏,就算乍闻噩耗,又怎会忽然神志不清到落水的程度?深夜为何要赶路?……”
“奴婢这次暗中打探,才发现有一处蹊跷,当时夫人出府时,除去小厮,竟只跟了三个女子伺候,其中有两个丫头都是老太太给夫人拨过去的。”六时低声道:“且都是从前伺候过大房的人……”
“还有一个便是王妈妈,是夫人陪嫁来的体己人,後来夫人出事,这两个丫头也都畏罪自杀,唯独王妈妈,还回了侯府,可不久也自缢了……当时大房还特意大操大办,体面的安葬了王妈妈……”
姜诺轻轻闭眸。
这些事情,她依稀是有印象的。
母亲接到噩耗时,她尚且在宫中,什麽都不晓得。
待到她回到侯府,得知的,便是父亲的战败,母亲的落水。
她承受痛失至亲的痛苦,不分昼夜的哭泣流泪,哪儿还顾得上追问,哪里又顾得上王妈妈?
可如今再一仔细想,已经回侯府的王妈妈,为何没几日就自缢?大房大张旗鼓的办丧事,是怜惜王妈妈,还是为了让衆人都晓得,王妈妈如今已自裁,跟随母亲的人已都不在人世?
姜诺低声道:“你让王妈妈来府中一趟。”
六时皱眉:“只怕她不愿露面。”
“你就说如今我们已算是搬出来了。”因了姜诺的身份,姜家人特在侯府一旁建了独门府邸供姜诺居住,里头园子廊子是通着的:“她若不愿来,你便说我如今病了,病中什麽都不晓得,从白日到晚上,只叫她一人的名字,请她务必来一趟。”
王妈妈本来确是不想来的,可听到姜诺病了,登时焦灼,她让六时暂且等待片刻,略微妆饰遮掩了下,才随六时一同出门。
姜诺此刻正恹恹的躺在床上,看到王妈妈进来,才勉力支撑起身子,虚弱的打了个招呼。
王妈妈没曾想姜诺几日不见,竟虚弱至此,忙上前焦灼道:“姑娘,这是怎麽回事儿?”
“无碍,前几日刚受了风寒。”姜诺轻轻抖着,面色苍白道:“妈妈不必担心,我在府邸有大伯母悉心照料,定然不会有事。”
王妈妈面色又是一变,她顿了顿问道:“姑娘,你大伯母可知晓你病了?她这些年,对姑娘……用心吗?”
“伯母当然对我很好……衣食用度,无不用心的……”姜诺扯出一个虚弱的笑:“伯母知晓我身上不舒服,还特意又拨给我了几个丫鬟,妈妈放心,有伯母照料,想必我定然能早日好转……”
这几个丫鬟是姜诺称病,特意从谢氏那里要来的,谢氏正想着在姜诺身侧安插人,二话不说立刻将信赖的几个心腹派了过来,嘱咐她们好生伺候,这几个丫鬟看姜诺说到自己,都朝着王妈妈福了福身子。
王妈妈看到那几个人,面色却愈发阴晴不定:“姑娘好好想想,这身子是从什麽时候开始不舒服的?可有没有吃什麽……不干不净的东西……”
“无碍……”姜诺低声咳了两声,宛若芙蕖的小脸瞧着格外可怜,她虚虚道:“也许是去宫中赴宴那日淋了雨,回来……就有几分不舒服,咳咳……其实无碍的。”
“只是一病起来,就想到小时候生病时,都是妈妈唱了曲子哄我,就想到妈妈了,没曾……扰了您吧?”
王妈妈瞧姜诺病了,心里正难受,如今听她这番言语,更是翻江倒海的不成滋味,一时下了决心,叹口气道:“姑娘如今身子不舒服,我就是出了府,心里也记挂着姑娘,如今我身子骨还算有用,就让我守在您身边,照料您病愈了,再出府吧。”
姜诺闻言,和六时对视一眼,眸底掠过不易察觉的喜色,面上却仍是虚弱的应下:“烦扰王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