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岁柏笑道:“若是真能将此事查个清明,除去章家这个国之蛀虫,我又何惜项上人头——可惜很多时候,并非我愿舍得性命,就能做成事的。”
他清俊的面庞上含着清醒又落拓的笑意,和竹影茶香相得益彰。
“可即便如此,我也未觉得不值——我看了陛下所做之事,也坚信陛下是个明君,章家当道,就需要有人站出来,帮陛下除去此人。”
“陛下杖了我,也定然不会对章家坐视不理,反而是章家,经了此事後,很有可能要坐不住了。”
他如今受了责罚,面色苍白连带唇色都灰黯不少,却眉目飞扬侃侃而谈。
姜诺失笑道:“你如今自顾不暇,倒还把朝廷之事放在心上。”
齐岁柏扬眉一笑道:“我想我大约知道陛下的心意,眼看到了收网之时,自然心潮翻涌,倒是让姑娘见笑了。”
姜诺望着齐岁柏的笑脸,微微失神。
他就像是一棵舒展的树,在阳光充足,雨露充沛的地方长大,长成让人羡慕的毫不拧巴模样。
可他又并非不晓得民生疾苦,他有天生的真挚良善,立身正道。
姜诺忽然理解,为何李檄和齐岁柏为何会暗中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为何齐岁柏会得到李檄的重用。
他和李檄,在冷宫度过了太久的日夜,他们在阴谋中辗转谋生,敏感,孤僻,骨子里又漠然,苛刻。
他们早已忘了在光亮中长大的人是何等模样。
李檄和她,其实需要的都是齐岁柏这等人。
*
在朝廷上,李檄并未多说什麽。
但下朝过後的某一日,如同闲聊一般,李檄忽然和太皇太後提起一桩陈年往事。
李檄将莲花瓣形的香囊呈于太皇太後面前,笑问太皇太後可知这是何种香料。
太皇太後摇头不知。
李檄面色不变,淡淡笑道:“听说这香名唤庄生晓梦,先皇在时,此香大部分给了太皇太後和章家。”
太皇太後面色登时变了,道:“皇帝说这番话是何意?太子是本宫的孙子,姜家女就算不是本宫的儿媳妇,也是国之重将的独女,难道我还可能害他们?”
“您误会了。”皇帝叹息道:“只是太子哥哥是因神志不清,骤然离世,三哥也是神志恍惚後坠马……”
李檄声音毫无起伏,反倒是在感叹旁人之事:“朕有时便不禁会想,若非朕当时在北苑,下一个神志不清的,是否就是朕了……”
太皇太後神色一变,面上安抚了李檄几句,终究没再多说什麽。
此事却传到了章怀耳中,他本深感不安,皇帝这几句话,更是让他再难安睡。
当上皇帝後的李檄,逐渐脱离了章家的掌控。
他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如今他手里有兵马,有钱粮,皇帝想必早已疑他,再拖下去,也许再也没有更好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