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家眷,身穿官袍的温雅男子顿住正在批阅公牍的笔尖,清俊的脸上划过一丝没落,却仍旧在淡淡然的神情下掩饰得很好,不叫旁人看出端倪。
“犇石带人出发了。”
早在主仆入城,将世子爷安全送回绮国公府的犇石就马不停蹄奔赴江宁,按着世子的吩咐,前去接回老夫人丶谈氏和闵氏。
煜王闲闲地背手走在公廨中,大可择日啓程回京的他,像是与扬州生出感情,变得不舍,“谢绍辰,要做个好官。”
“嗯。”
“本王再来扬州呢,可能要三丶五年甚至十年之後了,别想念本王啊。”
娃娃脸的亲王殿下咧嘴一笑,是在叮嘱,也是在道别。
谢绍辰却恍惚记起另一人,或也要十年才会相见,甚至更遥远,二十丶三十亦或暮年。
总要再见一次面吧。
“殿下一路顺意。”
“这麽冷淡?”煜王跳起来,“哐当”一声站在书案上,也不管桌面上摆放的公牍是否重要,一把揪住谢绍辰的衣袖,“送行总要喝一顿,走,择日不如撞日。”
“康复期间,不宜饮酒。”
“不是痊愈了。”
女子的叮嘱犹在耳边,谢绍辰抽回自己被攥住的衣袖,向後靠去,云淡风轻地拒绝了煜王的邀约。
“没劲。”
煜王跳下书案,大咧咧向外走,有些扫兴,却在意料之中。临到门口,他侧头懒懒一笑,“说不定用不了三丶五年,本王有机会回来喝你的喜酒!”
留下一句调侃,少年跨出门槛,飞燕似的离去。
谢绍辰望向敞开的窗棂,直至煜王身影彻底消失,也没有收回视线。
眸光淡淡的,不凛冽,也没有深意,只是安静望着少年消失的方向。
傍晚,乘车回到空旷的绮国公府,谢绍辰如往常径自走进明玕苑,无需向长辈请安,也没有其他应酬,自从回到扬州,他变得更安静了,一如既往的沉稳,前所未有的话少,除了处理知府事务会有的必要行程,几乎足不出户,日子过得寡淡如水。
明玕苑的管事仍是姓何的老者,老者一手持烟杆,一手捏着一封从北方寄来的书信,“世子,有来信。”
绮国公府每日都会收到许多来信,何管事不说不以为意,也是习以为常,可在他递过信封的一瞬,从世子爷的脸上看到了多时不曾见过的情绪变化。
“世子?”
何管事诧异地看着世子爷手攥书信快步走向书房,後知後觉地拍了拍脑门。
“人老了,反应就是慢!”
随即,老人笑纹深深地继续抽旱烟,笃定寄信的人是世子的心上人。
“两情若是久长时。。。。。。”老者蹲在屋檐下,吐出一口烟圈,眺望向北方,“又岂在朝朝暮暮。”
同床共枕还可能同床异梦,但相思会让身处千里之外的恋人永结同心。朝朝暮暮的分离,若淡不了相思,便会相思成疾。
何管事想起多年前老国公对长孙的调侃,不禁笑耸了肩,“主子,您说得对,犟种往往是情种,明知相思苦,非要握紧蚀骨情丝,伤痕累累不愿放开手。”
书房内,没有理会窗外老者调侃的年轻世子轻轻拆开信封,在看到擡头的秀气小楷後,薄唇微提。
一页纸张能承载多少字?谢绍辰读了一整晚,寅时才堪堪将书信折好装进玉石珠宝镶嵌的木匣中。
叶茉盈在信中聊起自己近来的经历,走过哪些地方,遇到哪些人,有了哪些心得体会,信的结尾,还不忘提醒谢绍辰对她的字迹进行点评,并将回信寄到哪里,那将是她的下一站旅途。
突飞猛进的小楷令谢绍辰会心一笑。
见字如晤。
见信如见她。
只有面对叶茉盈,这个随着分离时日渐长愈发沉默的男子才能流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