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够了。
有她足够了。
她安,他心安。
车队驶出崎岖山路时,刑部侍郎送来吃食。看叶茉盈坐在马车内不声不响,叹息一声,宽慰道:“幸好谢世子精通医术,制造假象骗过窦繁,避开了要害,保住性命,但重伤在身,体虚乏力,昏睡是正常的,日後经过精心调养,大有康复能够如常行走的可能,莫要太担忧。”
叶茉盈接过吃食,放在车内的小几上,道了声“多谢”。
刑部侍郎交代道:“入城後,姑娘先行回家,我等要入宫面圣。”
侍郎口中的我等,还包含谢绍辰。
叶茉盈嘱托道:“入宫後,劳烦大人照看他。”
“自然。”
疏帘落下後,叶茉盈静默了会儿,敛去酸涩和悲伤,拆开吃食,想要照顾好自己,却毫无食欲。
她看向大抵没有知觉的谢绍辰,细细打量他的睡相,逼退的泪水再次蓄满眼眶,大颗大颗地滴落。
“谢绍辰,你要好起来。”
刑部侍郎所言非虚,谢绍辰在刺伤双腿以及挑伤脚筋时,避开了要害,致残的可能不大,但也不能笃定。
也要看後续的调养。
叶茉盈轻轻拨开谢绍辰额前散落的发,替他舒展开微拢的眉头。
谢绍辰,我陪你好起来。
她说在心里。
脑子乱糟糟的,她不知是于情于理该陪他康复,还是处于其他心理,她无力思考,也觉得不重要。
她一向乐观,向阳而生,相信事在人为,至于其他,日後再思量吧。
经历一夜,日出天际,为了今早回宫复命,刑部侍郎押解着窦繁提前离开,至于畅瑙和振茗之外的山匪,被官兵看守在山寨,等待发落。
留给谢绍辰和叶茉盈的马车,由刑部侍郎的车夫驾驶,行驶缓慢。
叶茉盈心无旁骛,没去观察沿途的路况,一直在观察谢绍辰的情况,时而以帕子沾水,为他润泽干涩的唇。
天降细雨,淅淅沥沥拍打在车窗上,似尘埃落定的声音。
叶茉盈的情绪也渐渐沉淀,被细雨滋润。她拧干帕子,搭在盆沿,安静坐在长椅上,拿起吃食咬了一口,思绪飘游,自言自语道:“谢绍辰,我不执着少年了,你也别再纠结过往。日子要向前看,前方总有更好的景致。”
意识到自己不只是在自言自语,而是在倾诉,她又咬了一口吃食,鼓着一侧腮帮瓮声瓮气道:“我的意思是,先前的账,咱们一笔勾销。”
其实已经勾销了。
她又说在心里。
谢绍辰突然在昏睡中喃喃一句,叫人听不真切。
叶茉盈凑上去,蹲在小榻前,轻轻“嗯”一声,音调上扬。见男子动了动干涩的唇,她附耳过去,先感受到一股略痒的呼气,脏兮兮的小脸随之泛起胭脂红。
她克服某种曾经以为不存在又在意识到其存在後苦苦压抑的情愫,再靠近半寸,耳廓快要贴在男子的唇边,才堪堪听清他的话。
他说,别伤害她。
叶茉盈怔然,下巴抵在榻边,一双好不容易风干的眼又蒙上水雾。
须臾,她在他耳边安抚,说了一句不知他能否听到的话。
她说,她没事了。
或是因为这句话,男子紧锁的远山眉与山涧雾气一同舒缓。
秋日灿灿,驱散雾霭。
天晴了。
马车抵达宫城,叶茉盈反复叮嘱过车夫,才放下心,目视马车越过下马石直奔宫中。
她停留原地,直到身後传来熟悉的声音。
“东家,会没事的。”
叶茉盈转过身,面对额头溢汗的朱杉,欣然一笑,可还有丝丝忧虑萦绕心头,嘴角减了三分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