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未来
这一趟回来,徐行只住了两个晚上,帮何吟把家事稍微料理了一下,就又回家了。
他星期二走的,何吟午休还没结束,就收到新消息:饭做好了,在冰箱里,晚上回家自己热热吃。
其实,她真的从来也没有想过要一个“贤惠”的丈夫。在婚姻里,没有人就该是“贤惠”或者“懂事”的,只是分工不同而已。
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像她,可能更多时间都花在了工作上,所以生活就容易乱糟糟的。一方面,她享受徐行无微不至的照顾,可另一方面,她又时常会去想,这样对他来说,会不会有一点不公平?
他们在一起,总是他牺牲更多,而她,坐享其成。
人一旦産生愧疚心理,就会想要弥补。晚上回家,何吟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间,认真跟她父母就自己的婚姻问题做了交涉。
她去过徐行家里,这件事苏庆芝跟何志国一早就知道。今天从她口中说出的话,商讨意味并不浓,怎麽听都更像是表决心。
起初,她爸爸妈妈都不大高兴,连未来女婿长啥样都不知道,他们不太可能轻易同意这门婚事。
何吟听出来父母的反对,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人家都默认跟我在北京生活了,把过往的一切都推倒重来,我再不同意嫁给徐行,这对他来说,会不会太残忍了?”
苏庆芝听到这里,才倒吸一口凉气。她跟何志国对望两眼,彼此交换思绪,一下就明白过来,女儿没有跟他们开玩笑。
何吟是真的遇到了她认为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并且情真意切在恳求他们成全。
徐行会追去北京,这是苏庆芝夫妻没有预想到的。年轻人的爱情,再说是冲动丶热血丶莽撞,但也不是信手拈来,更不可能随心所欲。世俗给人限定的条条框框太多,多到普通人难以承受。
没有人会为了毫无定数的爱情放弃一切,除非这个人是纯粹的傻瓜,精通投机倒把的赌徒,抑或,本身就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然而就是这样稀缺的人物,自己女儿却碰上了,苏庆芝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何吟也到了自己为自己负责的年龄,劝阻的话,苏庆芝跟何志国都不会说太多。他们俩在电话另一头,只是重复问道:“吟吟,你真的想好了吗?爸爸妈妈什麽事情都可以为你兜底,只有婚姻不行,这里头的酸甜苦辣,只能你独自玩味。”
这话说出来,两边都安静了很久。
何吟在心里衡量,她能不能为今天的选择承担後果。而苏庆芝跟何志国,则心存侥幸,等何吟反悔,等她哭着说:爸爸妈妈,我不跟徐行好了,不跟他好了。
安静得很诡异,何志国看不下去,不得不从苏庆芝手里抢过手机,欲盖弥彰说:“当然了,我跟你妈不是说小徐就不好,我们只是在想,怎麽样才能让自己孩子不那麽辛苦。我知道,爸爸一说这话,你又要强调小徐家里不差钱,可是何吟,你想过没有,徐行到北京能做什麽样的工作?你跟他,两个人相差这麽大,日子久了,他会不会不平衡,你会不会嫌弃他?现在这阶段,大家都当和事佬,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可你有没有想过婚後如果出现这方面的矛盾,你们年轻夫妻应该怎麽办?爸爸也是男人,站在男人角度给你句忠告,男人是会变的!一时的好男人常有,一世的好男人可不多见。还有,钱不能解决全部问题,尤其感情问题丶婚姻问题。所以你不要想着走捷径,凡事一定要三思而後行……”
絮絮叨叨,很长一段话。何吟听进去,缓慢思索,她知道父母是为她好,希望她谈婚论嫁要慎重,不要随便。
但此时此刻,她心里翻腾着的,更多还是冲动。无论结果怎样,她都想跟徐行试一试,是好是坏,是幸福还是痛苦,她都能够接受。
未来很远,人生很长,就让他们相依相伴,并肩走下去吧。
何吟没有继续做她父母的思想工作,而是特别平静地换了说法:“如果我说我早就想好了,爸爸妈妈会祝福我吗?”
她话里有一种隐晦的哀求,苏庆芝听懂了,眼泪争先恐後落下来。何志国赶忙递纸给她,夫妻两个都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抱在一起,冷静了几分钟才好。
他们对何吟这个女儿,是倾注了全部心血的。最疼的是她,最爱的是她,最纵容的是她,最关心的,还是她。
她说要做什麽,夫妻俩从来都没有二话。这次也是一样,他们拗不过,还是只有妥协,笑中带泪点了头,同意何吟按照她自己的想法去生活,去创造,去爱,去改变眼前这个略显俗气的世界。
女方父母搞定以後,所有事情,突然就跟开了倍速键一样,令人始料不及。
国庆节一到,何吟就带徐行回四川,正式见家长。
整个过程比徐行预想中顺利太多太多,老丈人丶老丈母娘什麽丧气话也没说,只在临走时拍了拍徐行的肩膀,殷殷嘱托说:“吟吟以後就交给你了,她有什麽地方不懂事,你可得多包容。”
过来这几天,家里气氛一直很喜庆,何家人口也不少,何吟虽是独生女,却有不少的堂表兄弟姊妹。十一长假,大家都回家了,每天都有不同的人上门来看热闹。
徐行这个外地女婿,整天被人当成奇观一样来回检阅,心态也从初来乍到的不适应渐渐变成了习以为常。他还以为何吟家里一直都是这种热闹红火的样子,直到走的那天,他看到何吟妈妈通红的双眼,还有她爸欲言又止的神情。
天下父母心,很多时候都是一样的。在这种真情流露的时刻,语言是最苍白的表达,徐行无心发挥他生意人的长处,继续像前几天那样,巧言令色哄何吟父母开心。
他只是郑重对着两个老人鞠躬,简单又铿锵有力承诺道:“一定会的,叔叔阿姨,我一定会对吟吟好的。”
等他直起身,苏庆芝半靠在何志国身上,早已泪如雨下。
何吟走上前,一把将她爸爸妈妈搂住。徐行犹豫了一会儿,也走到她们一家人身边,以未来姑爷的身份,轻轻拍何吟的背。
她跟她妈妈是一样的泣不成声。
见完家长以後,两边老人渐渐就多了往来。他们有一个四人小群,一开始都不敢乱说话,每次发言都跟报幕一样生硬丶客套。
一般都是徐权起头,他自诩是男方父亲,一家之主,一定要主动跟未来亲家丶亲家母打好关系。
“诸位早上好!”请注意,此後需得附加一个中老年表情包。
随後跟着三个样式不同但内核一致的“早上好”表情包。
话题切入以後,他们试探着聊了几句,发现有点牛头不对马嘴,两家人好像没什麽共同语言呐。小群为此冷寂了好一阵,儿女亲家,天生就要拈轻怕重,不能像普通朋友那样往来。
後来,还是钟秋丽比较有网感,经常在网上看一些中老年人喜欢的视频转发到群里,殊不知,就是这个举动,进一步拉近了两家的距离。
苏庆芝空闲时间也喜欢拍抖,但她上了岁数,做的东西有一点脱离年轻人,在网上的数据就不是很好。恰好钟秋丽发那几个视频浏览量都还挺高,她就虚心向未来亲家母请教。
用一口塑料川普,娇嗲嗲问钟秋丽:“哎呀,徐行妈妈这个是怎麽弄的?看起来好歪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