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秋丽两口子年轻的时候大江南北都跑过,对各地方言都有接触,说不上精通,但听懂何吟父母说话还是没问题。
她知道自己勾起了何吟妈妈的兴致,便热情地给出回复:“何吟妈妈,你谬赞啦,这个很简单的,我一说你就懂。”
两个老太太斟酌着聊了几句,莫名还很合拍,起先心里那点子小疙瘩,通过日复一日的相处,也就消除了个七七八八。
等双方父母也熟悉起来,何吟就催徐行挑个好日子,她想先订婚。
徐行觉得意外又惊喜:“我都不急,你急什麽?”
何吟冲到他面前,捏他日渐消瘦的面颊。这些日子两地奔波,他瘦了很多,千丝万缕,千头万绪,只化作一声轻叹:“我恨嫁还不行吗?我天天日思夜想,就盼着嫁给你这个老光棍,好做你们徐家光明正大的儿媳妇。这说出去,可太有面子,太了不得了。”
徐行听她在那儿吹牛,笑出一脸的不值钱。
赶在过年前,他们在何吟家办了订婚仪式。
两边的老人都没意见,也都陪着新人,来回颠簸了好几趟。
见上面以後,何吟父母对徐行父母更没话说。
徐家做事情还是很威风的,哪怕是何家的主场,徐权跟钟秋丽不好抢风头,但他俩还是把这场订婚宴当成自己家的事看待。徐家这边,能带的亲戚朋友他们都给带上了,既不怕花钱,也不怕欠人情,就想把婚宴风风光光操办起来。
徐行有两个上了岁数的大爷大娘,受不了舟车劳顿,一到四川就窜稀。苏庆芝夫妻俩觉得特别过意不去,连夜买了东西过去酒店探望,谁知徐家那边的人却一点架子都不搭,还反过来劝说:“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呢!”
事後说给钟秋丽知道,她也只是笑,说没事的,农村人身体瓷实,几天就好了。苏庆芝还想再给她赔个不是,钟秋丽却不知从哪掏了个大红包给她:“庆芝,这个你先拿去花,不够我这里还有。”
苏庆芝的脸,唰一下全红了,她猜测应该是昨天在卧室里跟何志国翻存折,动静太大,被隔壁睡午觉的钟秋丽听到了。
按理说,何家不缺这点办酒席的钱。只不过何吟这事儿来得急,苏庆芝跟何志国手头的活钱不是买了基金,就是借给别人砸到股市里去了,差钱用,不就只有动早些年攒的定期。
过日子,谁家都是这样一年年熬过来的。钟秋丽特别明白苏庆芝的窘迫,还安慰她说:“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你还跟我客气什麽!以後两个小的结婚丶生小孩,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难道你还能跟我算得清清楚楚,一点瓜葛也没有?”
这笔钱,确实也是锦上添花了。苏庆芝笑着点头,拿钱办事,两边老人齐心协力,直把这一场婚宴搞得热火朝天,喜庆非常。
什麽都好,就是跟何吟丶徐行的预期相差太远。不是说好的家宴吗?怎麽家里乌央乌央的,全是人?
何吟在化妆间改妆,徐行站在她面前选西服。
百思不得其解,她这样问他:“我这麽瞧着,不对劲儿啊,我爸妈哪来这麽多钱搞花头?还有秧歌队丶锣鼓队丶西洋乐器团……敲锣打鼓的,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要嫁人了。”
顿了顿,她斜乜徐行一眼:“弄不好,这还是你爸妈的主意。”
管他谁的主意,热闹就行,红火就行。徐行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他这几个月真去健身房练过了,所以身形尤其挺拔。
还挺帅的,何吟咧嘴一笑,说他臭美起来就没完。
徐行还想做点什麽,无奈化妆师也在,只好老实本分挨着何吟坐下。拿起她的手指,一根根数着玩儿。
“喂,别闹了行不行,手机响了,帮我看看是谁。”
她随身用的包,一直很小,徐行半天伸不进手。
“瞧把你笨的。”何吟打掉他的手,自己去拿手机。微信视频,还是范梦云的前夫打来的。
距离正日子还有两天,范梦云大概今晚上才能赶得到,奇怪,这时候刘俊杰打电话来干嘛。不会是鹏鹏出什麽事了吧?出远门带小孩太麻烦了,范梦云肯定会把鹏鹏送到他亲爸那儿去。
何吟接电话前还在骂,该死的刘俊杰,连个孩子也看不好。
电话一接通,却不是预想中刘俊杰那张大脸,而是抿嘴小嘴儿,探头探脑的鹏鹏。他很有礼貌,先喊了何吟,然後才去看一边的徐行,疑惑道:“这不是我徐叔叔吗?”
他才刚上半年的一年级,很多事情还弄不懂,徐行下意识正了正领带,教鹏鹏改口:“傻小子,以後见了你徐叔叔要叫干爸爸。”
鹏鹏一脸惊恐:“干妈,你要跟徐叔叔结婚啦?”
这孩子,人小鬼大的,何吟笑着反问:“怎麽啦,我不可以跟你徐叔叔结婚?”
那倒不是。鹏鹏心里想到了先前那个梁叔叔,但他再小也知道,这种话不能随便问出口。于是歪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做了个拜年的动作:“恭喜恭喜,妈妈说,结婚是要说恭喜的。”
他恭喜完还转过头去问刘俊杰:“爸爸,我恭喜得对吗?”
几个大人都被他逗笑了,特别刘俊杰,他还在一边煽风点火,唆使鹏鹏问干妈结婚,请了梁康叔叔没有。
鹏鹏估计也觉得他爸有点烦,就换了个嫌弃的表情,把头扭到一边,不说话了。
这一家子,连同范梦云在内,都是犟种。等刘俊杰把视频接过去,何吟顺手就把手机递给徐行:“你跟他说吧,我看他那张大脸就烦。”
刘俊杰听到了,嗷嗷在电话那头喊冤,徐行忙安抚他说:“停,再吵我挂了。”
刘俊杰哪舍得挂,荤素不忌开起玩笑,徐行顾忌化妆师是个年轻女孩儿,就捧着电话到阳台上去接。
男人们脱单也是要聚在一堆儿磨牙的,何吟不关心徐行跟刘俊杰说了什麽。她只是远远望过去,发现徐行整个人神采奕奕的,正站在雨幕前发光。
那天阴阴落了一阵雨,房间本有一点灰,他的出现,仿佛正好点亮了这个稍显寂寞的世界。
光的所在。
她的未来。
他们两个人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