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麽要对不起?你明明不是在为你自己考虑。”林拓笑着摇了摇头,“你总是在想,万一我留在这里而你不够热情,我会不会伤心;万一国内有好的机会,我会不会错过;万一剧组里有事情,是不是会被耽误。”
这几个月来莫嘉禾已经充分意识到林拓对她的了解,可被这样准确地说中心事,她还是心尖一颤。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只听到一声叹息。
“不知道你是不是能够相信。。。。。。。这几个月,对我来说,已经是过去人生中最好的一段时光。”
林拓从小就不喜欢讲话,他天生擅长将情感付诸画面,从小时候的简笔画,到拥有的第一卷胶片,到高中时留在他手机里的许多细碎影像片段,他的眼睛永远比嘴巴更擅长表达。他尤其不喜欢讲煽情的话,更不爱写作文,高中时被叫进办公室十有八九是因为又在作文课上开天窗。
可他知道他现在必须说,他必须要把这些肉麻的话直接告诉莫嘉禾。
“如果非要比较,也许在明德的那两年也是。那时候我在我爸开的咖啡厅帮忙,每天下午都有一个女生来买咖啡。她很有礼貌,每次都会说谢谢,等得久了也不生气,字也写得好看。”
“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明德,僞精英丶假贵族,被我妈想尽办法塞进去之後我每天都在想着怎麽让学校开了我。可後来,我开始期待你每天都来买咖啡。如果没有你,我也许根本懒得拿那张毕业证,会一直混日子到现在。”
“莫嘉禾,希望你能相信,你的存在本身对于某些人来说一直是莫大的幸运。”
定时熄屏的电视又亮起,微弱的荧光中林拓看见前方的身影向他走来,轻轻地抱住了他。
他僵了半秒,俯下身,也回抱她。
“谢谢你让我说出这些。”林拓说完兀自笑了一下,被自己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般的煽情劲儿逗乐了。
莫嘉禾闷在他胸前摇了摇头。
“莫嘉禾,不要往回看,也不要羞愧。"他索性郑重到底。
莫嘉禾又闷在他胸前点了点头,同样郑重。
算了。
“走了。”林拓拍了拍她的肩膀。
“等等。”莫嘉禾抓住他的手腕,很快又放开,从包里拿出一本书。
是她的第一本短篇小说集,国内刚发行没多久,第一批次已经快售罄。编辑通过孟杳给她寄了两本,一本自留,一本送给林拓。
林拓当着她的面翻开了扉页,看到一笔娟秀的字,写的是-票房大卖。
落款:嘉禾。
他笑出声来,阖上书,“行,借你吉言。”
莫嘉禾莞尔。
林拓离开京都,直飞欧洲,参加完电影节,他将进组拍摄人生第一部商业电影,这也是他第一次接受外部投资方的邀约。
片子投资不小,林拓带组一头扎进贵州的深山老林里,几个月与世隔绝,刚好躲开了给《泳》拉投资时答应老妈的三十场相亲。
到杀青时,他瘦了十二斤,黑了三个度,终于接了老妈的视频电话,一接通对面被吓一跳,半天没敢认。
也因此彻底不用再去相亲了。
再次打开私人手机已经是年底,知道他这个号码的人不多,微信也没几条消息,无非是孟杳给他发过几次剧本和分镜图,寻求一些建议;还有唐毅张雷时不时问两句他们的草台班子什麽时候再开张。
莫嘉禾没有发过消息。
但他打开微博,看见特别关注的许多出版社和读物博主都转发了嘉禾第二本新书的预告,再往前翻,可以看到她的第一部小说集加印到第三次。
切回微信,他的拇指在屏幕上悬了几秒,最终点开她的朋友圈。
莫嘉禾去了很多地方。
九月她从京都飞到扎金索斯,避开了暑热难消的盛夏;在不冷的时候去了冰岛,头一次见没有雪的赫尔辛基;又往南,看了纳米比亚的红沙漠和信号山的大西洋日落。
从前去过的地方她全都独自走了一遍,用的是林拓购买《泳》的版权时付给她的五十万。那是她人生第一笔稿费。
这会儿她在魁北克,下午出去买咖啡的时候路过公园,有一个男人堆了一个巨大的雪人向女友求婚。
她驻足看了一会儿,蓦地想到高一那年的生日,邵则在学校小花园里给她堆了个雪人,还围着某奢牌的围巾,引得全校人围观。而她又害羞又欢喜地表演了一种程式化的“欲拒还迎”,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和邵则一起和那个雪人拍了合照。手机往上举,三个头挤在一起,她的齐刘海微厚,眼睛睁得很大,微微嘟嘴-那一年,这样的审美强势统一了所有的高中女生。发QQ空间的时候,她用的文案似乎也是那一年很火的某句流行语,“一生一世一双人”之类的。
莫嘉禾头皮麻了一瞬,很快不再继续回忆了,提步往咖啡厅走。
回到公寓里腿脚冰凉,握着热拿铁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暖起来。
她跺跺脚滑开手机打算看看消息,朋友圈有好几条点赞提示。林拓的头像成列摞在一起,她-路滑到最後看完,笑了笑,放下手机,去到厨房给自己煮今天的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