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是玩笑的,内容却不是。孟杳太了解孟东方了,他来找她,只会是为了钱。这麽多年她也练出来了,对付孟东方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装穷。所以分补偿款那天她就真假掺半地骗孟东方说自己为给林继芳付医药费而债台高筑,哪怕拆迁款补偿款全丢进去也没还完。孟东方当时就表现得心有戚戚,一方面怕她问自己要医药费,另一方面也是遗憾以後女儿身上没有油水可以刮了。
孟杳知道孟东方短期内不会来找她,就算来了,她也就继续哭穷,再拿林继芳的医药费丧葬费说说事,肯定能打发他。她见证林继芳和孟东方扯皮这麽多年,言传身教,早学会怎麽打蛇打七寸,哪用得着劳动江何?
他不心疼钱,她还觉得浪费呢!
江何看着她俏皮的笑脸,沉默了几秒,最後道:“那随你。”
他向来情绪不外显,这话语气也淡,其实听不出什麽情绪。孟杳却莫名觉得气氛有点冷,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知道怎麽对付我爸,不用麻烦你。真的。”
“所以就不打算告诉我?”江何紧接着道,“就像拆迁那次一样,江序临都知道,我不知道?”
话说出口江何就後悔了,更讶异自己居然会将这种话脱口而出,冲孟杳发牢骚。以往多少话留在心里,最难受的时候,他也从没有过要吐露半字的念头。这才第二天,他居然就觉得委屈要向孟杳讨公道了麽?
江何在心里骂一句自己矫情,擡起眼,轻笑一声,准备将此番微小的失控揭过,“我是说,你要是……”
刚开口,话音和孟杳的撞在一起。
“没说不告诉你啊……”她蹙起眉,声音也慢吞吞的,好像慢半拍,没明白江何在意难平什麽。
她眨眨眼,解释道:“我爸要是来找我,我肯定会告诉你的。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偷偷给他钱。”
江何愣住了,醒神後感到庆幸,庆幸孟杳似乎没有听清他在发什麽牢骚,也就不会发现他所谓的潇洒旷达背後,耿耿于怀的丑态。
僵了两秒,他嗤声一笑,伸手轻轻弹一下她的额头,“想什麽呢你,我干嘛要给他钱?”
“那谁知道,你江公子财大气粗,不就爱好往外撒钱麽。”孟杳捂着额头,白他一眼。
江何不答话,垂眸看她两手煞有介事地捂在脑门子上,像只愤怒的小鹦鹉,笑问:“真疼?我没用力。”
当然不疼,但孟杳就捂着,而且不回答他。
“行了,我知道不疼。根本没弹着。”江何把她手拿下来,再次牵进手心里。感受到她手心潮湿,五指撑开她小小的手掌看了眼,然後抓着往自己外套上擦了擦,语气似乎挺无奈,“…怎麽这麽爱出汗,这大冬天。”
“嫌我爱出汗就别牵啊。”
“…你听到我说嫌了?”他不仅不放,还牵得更紧,牵得她甚至有点疼。她就拿手指抠他虎口,报复回去。
两人闹着,孟杳手机铃声忽然响了。另一只手拿出来一看,林拓。
江何没有放手的打算,孟杳只好用左手接,“什麽事?”
“昨天发你的剧本看了没?怎麽不回?”林拓劈头便问。
“…过年啊朋友。”孟杳心累。林拓这种独居怪咖,大年三十喊人改剧本,谁理他啊?!
“後天复工啊大姐,雷哥说延迟杀青就没钱租场地了。”
“…知道知道,不会耽误。”孟杳被他催烦了,应了声之後,径直挂了电话。
手机还攥在手里,她低声发了几句牢骚,林拓自己是个天生精力旺盛不用睡觉的怪胎,就指望所有人跟他一样高效率高産出——这不做梦麽!
江何被她逗笑,关心道:“你们那电影怎麽样?”
“快杀青了,还有一个月吧。”
“还挺快。”满打满算,不到三个月。
“因为林拓和唐毅真的都很变态。剧组两台摄像机,一场戏就两个机位,林拓最多只用拍三次,就能取到所有的素材。”孟杳说,“唐毅也是,林拓说他要什麽什麽景,我就对着现场实景都还没听明白呢,他比划两下就懂了,我都怀疑他俩共用一个脑子……”
孟杳有些止不住话匣子,语气眼神里是自己都不知道的兴奋。江何却看得很分明,牵着她静静地听,津津有味。
正讲到林拓喜欢边拍边调整剧本却又不敢大动莫嘉禾原着内容所以每次都央求孟杳去“请示”呢,手机又响了。
孟杳以为是林拓罗里吧嗦,不耐烦地牢骚着,看到来电提醒的那一刻,却愣了一下。
——钟牧原。
孟杳感受到江何牵着她的手也明显僵了一瞬,想到江何对钟牧原的格外关注和在意,虽不解原因,还是扬起手机给他看,说:“我接啦?”
江何颔首。
他僵硬的样子把孟杳逗笑,倒不急着接电话了。她一直觉得江何对钟牧原的在意莫名其妙,她前男友又不止一个,钟牧原甚至还算不上前男友呢。这回逮到机会,故意调侃:“你看,我接林拓电话,和接钟牧原电话,你表情完全不一样!”
林拓来电话时,你也不会特地看我一眼。
江何心头嘲弄一句,面上却满不在乎地勾起一个笑,好像嗤她胡说八道。一双好看的眼睛挑了挑,捏她手心以示催促,“赶紧接吧。”
孟杳撇撇嘴,绿色滑块拨到最右,接通了电话,“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却不复以往沉稳,带着急切而慌张的喘息,“莫嘉禾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