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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第1页）

第19章

是她吗？这个霍飞燕是我一直以来在寻找的霍飞燕吗？这把温婉动人的声线是属于我母亲的吗？我既激动又忐忑，这种心情就像小时候每一个偷偷溜出去寻找母亲的晚上一样。

关于我很想念母亲这件事，外婆是清楚的，但她说我母亲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因此从来都不允许我去找我的母亲。我也不敢在外婆的面前提到母亲，不然她每次都总是要动怒，还好我不跟她住在一起，才能悄悄地思念母亲。

也不知道是因为外公外婆年事已高无力照顾孩子，还是因为不想看见我这个小拖油瓶，总之他们二老把我托付给了亲戚们，眼不见为干净。亲戚们碍于外公的威望，以及出于对我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家夥的同情，他们商量好了要轮流接收我一段时间，给我一个温暖的“家”。

虽然我讨厌这种说法，但“寄生虫”的确就是我的处境，而成为“寄生虫”的唯一好处，就是没有人会在意我的去向。只要别在亲戚们的看管下生出意外，我可以在城区内到处闲逛，他们甚至很希望我真的能找回亲生母亲，好赶快把我甩掉。

很可惜，直到照顾我的任务功成圆满时，他们都未能如愿。

“霍飞燕女士，您的身分证。”

“好的，谢谢你。”

对话刚结束，我马上循声音来源的方向张望，一眼就将母亲认出。

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尽管我没有任何与她相关的记忆，但却不曾忘记她的脸容。我总是很想要知道更多关于母亲的事情，还偷偷把她的照片放在钱包里随身携带，瞒着外婆时不时拿出来看，幻想着假使有一天跟她重遇时也能立刻把她认出来。

我等待了二十多年的这天终于来了，是她，她就是我的母亲。母亲看起来比照片里年长了一些，外貌除了胖了一点之外并没有太大的改变，脸上挂着温柔和蔼的笑容，就如想像中一样亲切。

看，我找到了。我曾经说过，我想要找到的人，即使走遍天涯海角，我也会把她寻回。

可是母亲怎麽来医院了呢？莫非是她的身体出了什麽毛病吗？我既为找到亲生母亲而兴奋，亦为她的健康感到担忧。

不对，现在不是该想这些的时候，我还有好多好多的不解想要得到解答，我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对她倾诉。

跟母亲相认的场面我已经幻想过无数遍，以至于这一刻真的要来临时，我竟觉得如此不真实。我该不会是被车撞傻了吧？我用力地掐了掐自己的手臂，痛，很痛。

我双眼忽然变得湿润，也许是刚才掐得太痛了吧。我赶紧用别人都察觉不到的动作擦了擦眼眶，准备以最好的状态与母亲相见。

“不就是来做个常规的身体检查嘛，都说我可以自己搞定的了，你怎麽还非要陪我来呢。”正当我在想自己该以何种方式前去相认时，她突然说的话使我止住了脚步。

“今天学校放假嘛。”一把清亮的少年嗓音回答道。

从看到母亲後，我的视线就一直停留在她一人身上，或许是看得太入神，这才发现她的旁边还站着一个大男孩。

那个男孩看上去处于初中生的年龄，母亲一手挽着他的手臂，一手揉了揉他蓬松的头发，两个人表现得十分亲昵。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就像是一家人一样，真正的一家人。

不知道她是否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呢？我看着这般温馨的画面，心中却惴惴不安，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来。

“您好，您是要办理出院手续的吗？”可能是看我一直在柜台前干站着，护士问道。

“啊，是的。”她的话瞬间把我的思绪拉回现实。

“我叫霍霈霖，麻烦帮我处理出院的事。”我特地加大声量，借机大声喊出自己的名字，附近的人似乎被我的声量烦扰到了，纷纷侧目。

我并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我在意的由始至终只有一个人。

霍霈霖这个名字是母亲为我起的，我也相信这个名字足够独特，至少我活到现在还没遇到过和我重名的人。所以如果她还记得我，只要听到我的名字，肯定就会知道我在这里。

果不其然，她听到我的名字後猛地抖动了一下，然後定住了动作，缓缓转过头来。才刚对上我的目光，她先是眼神闪躲避开我的视线，而後又迅即扭过头去，以背部将我隔绝在数米之外。

“妈，怎麽了吗？”旁边的男孩注意到了母亲的反常，一脸担忧地问。

“没事，我们赶紧走吧。”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急忙拉着大男孩的手臂，步伐匆忙地离开了。

我呆站在原地，看着意料之外的展开，久久未能反应过来。

没有预期中的感动流涕，没有戏剧性的抱头痛哭，甚至没有母女相认的机会，我的母亲在看到她二十多年不见的亲生女儿後落荒而逃了。

原来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吗？

我本来还打算在相认後问清楚她当初离开我的苦衷，想要亲口对她说声“没关系，您现在回来就好了”，可她的行为和表情已经向我说明了一切。

她明明已经看到我了，却刻意别过头去，装作没事人一样，仿佛不曾认识我。就算她不清楚自己女儿的模样，当看到一个同名同姓的人难道不会好奇吗？还有她那肉眼可见的慌乱，她应该很害怕被我认出来，很害怕我的出现会破坏她如今美满的生活吧？

原来这就是我一直以来苦苦寻找的结果吗？

我这才明白母亲之所以离开是因为她不想要我了，也许是受够了别人的闲言闲语丶也许是想开展新的生活丶也许是想摆脱我这个累赘，总之我确实是被自己的父母抛弃了。我想痛恨她，可是我不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些什麽，因此连恨她都不知道该从何恨起。

眼看她被儿子搀扶着的身影渐渐远去，我很想跟上去拉着她的手，很想告诉她我之所以一直留在家乡就是为了等她回来。我毕业之後回到儿时的幼儿园当老师，就是担心我搬家以後她会找不到我，这样至少她去到我曾经就读过的学校寻我时，我还在。

可然後呢？难道她会因此而後悔自己曾经对我的作为吗？难道要她在自己的儿子面前跟我上演母女重逢的戏码吗？

我就像一个被孤立的反派配角，渴望用歇斯底里去博取一些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关注，最後除了失去唯一拥有的体面以外，别无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