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执
或许是那声带着关切的“别动”,又或许是肩膀上那只带着安抚力量的手,陆承砚停止了挣扎。
他急促地喘息着,胸口的起伏牵动着肋骨的伤痛,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痛苦。汗水顺着他苍白的鬓角滑落,浸湿了枕套。
他再次艰难地擡起眼皮,涣散的目光在简妄布满担忧和血污的脸上逡巡,似乎在努力辨认,又似乎在承受着记忆混乱的巨大痛苦。
“……车……”他破碎地吐出一个字,眼神里充满了混乱的片段——刺眼的灯光丶扭曲的金属丶巨大的撞击丶令人窒息的白色粉末……
“……星儿……”又一个模糊的音节蹦出,带着一种无意识的牵挂和焦虑。
简妄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痛。
他用力回握住陆承砚冰凉的手,试图传递一丝稳定和力量,声音尽量放得平缓清晰:“星儿没事了!感染控制住了,在ICU观察,情况暂时稳定!我们……我们出了车祸,你伤得很重,刚做完手术,现在在医院。别担心,都过去了,你好好休息……”
他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安抚的意味。
“车……祸……”陆承砚重复着,涣散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剧烈地搅动起来!
他想起来了!车库出口刺眼的阳光!那辆疯狂撞来的面包车!
千钧一发的瞬间!还有……还有副驾驶窗里伸出的那只拿着手机的手!
那只戴着金色手表的手!目标……目标不只是他!
还有……简妄!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滔天的怒火,瞬间冲垮了混沌的意识!尽管身体虚弱到了极点,尽管意识如同风中残烛,但那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丶在生死关头依旧能保持最後一丝冷静的陆承砚,此刻被强烈的危机感和保护欲强行唤醒了部分神智!
“手……表……”他猛地攥紧了简妄的手指!力道之大,完全不像一个重伤初醒的病人,几乎要将简妄的指骨捏碎!
他涣散的眼神死死聚焦在简妄脸上,里面翻涌着惊怒丶後怕和一种不顾一切的急切!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灼痛的喉咙里撕扯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不容置疑的命令:“金……手表……王……麻子……拍你……鼎峰……要害你……!”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想立刻部署一切,想碾碎那些胆敢动他的人的杂碎!
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如同沉重的锁链,将他死死地禁锢在病床上。他只能徒劳地喘息着,额角的青筋因为用力而根根暴起,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狂怒的火焰!
“我知道!我知道!”简妄被他突然爆发的力量和眼中的惊怒灼伤,心脏狂跳,连忙用双手紧紧回握住他冰冷颤抖的手,试图安抚他濒临失控的情绪,“王麻子!鼎峰!陈律师他们已经知道了!警察在查!林助理封锁了消息!他们动不了我!你别激动!求你别动!伤口会裂开!”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恳求,目光焦急地看向陆承砚额角纱布下隐隐渗出的暗红。
或许是简妄话语中的信息起了作用,或许是“伤口会裂开”的提醒触动了本能,又或许是简妄双手传递来的丶带着颤抖却无比坚定的力量,陆承砚剧烈挣扎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狂怒的火焰在眼底剧烈地闪烁了几下,最终被强行压了下去,转化成一种深不见底的丶令人胆寒的冰冷戾气。他不再试图起身,只是胸口依旧剧烈起伏,□□,紧攥着简妄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反而收得更紧,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丶对抗无边痛楚和滔天怒火的锚点。
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眼睑下剧烈地颤抖着,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麽。
再睁开时,眼底的迷雾散去了一些,虽然依旧带着重伤後的疲惫和痛苦,但那份属于砚海掌舵人的冰冷与决断,重新回到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
“……林薇……”他沙哑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简妄立刻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腾出一只手,摸索着按下了病床边的呼叫铃。
几乎在铃声响起的同时,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林薇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显然一直守在外面,脸色依旧凝重,但眼神锐利如初。
她快步走到病床边,目光迅速扫过陆承砚的情况,最後落在他紧握着简妄的手上,眼神几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但没有任何多馀的情绪流露。
“陆总。”她的声音冷静而平稳。
陆承砚的目光转向她,尽管虚弱,眼神却锐利如刀,直刺人心:“王麻子……鼎峰……拍简妄……要灭口……坐实……舆论……”他每说几个词就要艰难地喘息一下,但表达的意思却异常清晰。
林薇眼中寒光一闪,立刻点头:“明白。陈律师已经将简先生指认的信息同步警方和集团安保部门。王麻子及其社会关系网正在被严密布控。鼎峰实业在宁波港的项目,所有资金流和审批环节,法务部和审计部已经连夜进驻彻查。赵董那边,我们的人也在‘陪’着。舆论方面,原始冲突视频和工人证词已经拿到,随时可以发布反转。另外……”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简妄,“针对简先生和简小姐的安保级别已提升至最高,医院内外都有我们的人。”
陆承砚听完,紧蹙的眉头似乎松动了一丝丝。
他闭上眼,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认可。
随即,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再次席卷而来,重伤的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消耗达到了极限。
他紧握着简妄的手,力道终于缓缓地丶一丝丝地松懈下来,但那冰凉的手指,依旧固执地搭在简妄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