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姐抿嘴笑,孔立青也笑着在她对面坐下没接话。她不在意老太太偶尔对她的一点苛刻,在这个家里老太太的慈爱大多都是对着阿晨和万翔,对她和周烨彰就要苛刻严厉一些,但是这种严苛里带着一种亲情的亲昵。她经历过太多的真正的冷漠和歧视,所以这种掩盖在苛刻言辞下的亲昵她能懂。
这日老太太没有让孔立青给她念书,吃了两口糕点後忽然沉默下来。她望着地面久久没有出声,青姐和孔立青没敢打扰她,半晌後她忽然说:“说起教养女孩子,我其实是最不成功的,宝珠我就没教好,那时候我太溺爱她了,不知道会不会毁了她一辈子。”
老太太说着擡头看向孔立青,老太太的那一眼颇有深意,孔立青当时没有明白,她很客观地劝慰老太太:“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并不是只有环境因素会影响她的性格,再说我看宝珠也就是叛逆期长了一点,她今後会好的。”
老太太没有接孔立青的话,她长久的看着她,最後淡淡地把目光移开,老太太的神色里有未尽之语。
在与老人的相处中,孔立青有时候总是暗恨自己过于愚钝,她们的交谈总是不能达到同一个智慧水平,但是她也不曾着急。老太太从来没有流露出过真正嫌弃她的神态,她总觉得她们还有很多时间,几年或是用更久的时间,她也会从这位老人身上学习到更多的东西,总有一天她会达到她的高度。
那时候的她还从没有把永久的离别和生命终将消逝具体概念化,那时候的她只是沉浸于一种生活的平静与满足之中。
快到中午,孔立青又去厨房打理老太太的午餐。阿晨也起床了,在老太太跟前晃悠了一会儿,和她们一起吃了午饭,就出门找周烨彰去了。
午饭以後,安排了老太太午休,孔立青又匆匆回房收拾。她的日子过得并不清闲,周宝珠三个月前又消失了,这次她跑去了英国,已经打了两次电话回来管她要钱了。
周宝珠这只周家的黑羊是所有周家人的心病。老太太专门给她成立了一个基金,她十八岁以後每月都可以领到一大笔数目相当可观的钱,但她却总是缺钱。以前她管老太太丶管周烨彰要钱,老太太和周烨彰都要调查清楚她钱的去处才会给她,大笔的数目总是要不到的,现在她转而向孔立青理直气壮地要钱。
孔立青的心里始终认为宝珠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她所有出格的行为都是一种没有走向成熟的表现,或者各种的折腾都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关爱,所以她会宽容地纵容她,同时也祈祷着她能早一天度过叛逆期。
从银行汇了款出来,又马不停蹄地去了美容院。周烨彰晚上要参加一个酒宴,她需要把自己武装到指甲才可以。
下午四点司机准时来接她,回到家时林鸢已经来了,两人在客厅碰头一起回了房间,这一年她们已经熟悉了许多。
孔立青当着林鸢就脱衣服换装,林鸢摊开一个文件夹在她後面念:“今天是个私人性质的酒会,主办人是惠生科技的总裁麦考林先生,美国人。”
孔立青穿好一身深蓝色的礼服长裙从试衣间里出来,看着林鸢,林鸢也从文件夹里擡起头从上到下地打量她一遍道:“你不需要知道惠生科技是干什麽的,到了他家以後他的太太会把你和周先生分开,她会带你到女人圈里。”林鸢耸了一下肩膀,嘴角微微一撇,带着些微的轻蔑道:“你知道女人们都会说什麽话题的,跟她老公公司是干什麽的没有关系。”
孔立青转身往梳妆台走去,选了一套蓝宝石的配饰带上,林鸢继续低头念:“麦考林的太太姓李,华人,美国第二代移民,家世不错,算是含着银汤匙出生的人。”林鸢再次擡头看着镜子里的孔立青,“就算她会说中文,她也宁愿和你说英文。”
孔立青戴耳环的双手停在那里,她从镜子里看林鸢,林鸢低头看文件夹,不得已她转过身来道:“我的英文对话还是不行。”
林鸢放下文件夹擡头看她,孔立青毫不羞愧地和她对视,最後林鸢一摊手:“好吧,我作为随行秘书,周先生不需要翻译,我今晚上跟着你。”
孔立青满意地转身去衣帽间挑鞋子,在黑色或者白色之间犹豫的时候,林鸢倚在衣帽间门上说:“我记得你刚来香港的时候,眼神就像一只警惕而随时小心翼翼的仓鼠,按理说你这种人不是应该很勤奋的吗?怎麽一年了英文会话还拿不出手?”
孔立青选了黑色的高跟鞋,穿上回身看了她一眼说:“奶奶跟我说我不需要去迎合,只需要去适应,再说,你不是跟我说没有多少人能走到我的前面吗?”
孔立青从林鸢身前穿过去,林鸢在她身後道:“照着你这个道理那我今晚上就不需要跟着你了,你只要开口说中文,麦考林太太自然就会迎合你。”
孔立青扶着门把手悠闲地转过身来道:“老太太还对我说过,女人一定要学会谦逊,尊重别人的习惯和观点是基本的礼貌,再说麦考林太太要是不会说中文呐?你不是说她是第二代美国移民吗?所以今晚上我还是需要你。”
下了楼,客厅里有点喧闹,万翔放学回来了。在家庭老师来之前,他有半个小时的玩乐时间。林鸢给他带了新鲜的冰淇淋蛋糕来,他和老太太正在分着吃,两人都挺高兴。
孔立青把林鸢留在客厅陪老太太说话,自己去了厨房。周烨彰会在一会儿进家门,等他换了衣服他们就要出门,她要趁着这会工夫安排好老太太晚上的膳食,晚上他们可能会回来得很晚,明天她还要找机会和万翔谈一谈她晚上偷着爬起来玩游戏的事情。
她的生活实际上比她初来香港时预料的要充实很多。
晚上的酒宴不是很热闹,是在麦考林先生的家里举办的。
孔立青对麦考林先生的印象不深刻,只知道他是一个五官和举止都很严谨的中年人,深邃的五官有些像英国人。麦考林太太倒是很平和健谈,她的中文不太流利,两人的交谈一直需要林鸢在一旁时不时地翻译两句。孔立青能感觉出来她一直在竭力迎合她,一场应酬下来没有让她觉得很辛苦。
他们午夜回到家,家里很安静,老人和孩子都已经睡下,阿晨不知道回来没有。
两人回房洗漱,孔立青从浴室出来,周烨彰已经躺在床上,在灯下翻着一本书。周家从老太太到周烨彰都有很好的阅读习惯,手边随时都有一本书。
孔立青擦干头发走过去,掀开被子准备躺下去,被子下静静地躺着一个深蓝色的天鹅绒盒子。她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拿起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光华璀璨的钻戒。
她微笑着看向那个镇定的男人:“是陆旭还是林鸢提醒你的?”
男人放下书,语气里有些无奈:“怎麽在你心里,你男人就是那麽没有情趣的人吗?今後我会每年送你一个,你可以攒着到老了,拿一堆漂亮的石头出来跟你的孙子孙女们炫耀,顺便再教教他们什麽是爱情。”
孔立青脸上的笑容不受控制地扩张,她知道男人的诺言远比一颗漂亮的石头珍贵万分。此後每年她都会收到一颗承载了他爱意的漂亮的石头,她的心里充满甜蜜的欣喜,弯腰吻上男人的嘴唇。
周烨彰含住她凑上来的嘴唇,一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含含糊糊地说:“今晚上我是不是有福利了?”
孔立青笑着推开他,在灯下细细看了他一眼,再用力地吻上去。
这个男人她再也不怕了,在关上门以後,她可以在他身上打滚,可以使劲蹂躏他的头发,可以肆无忌惮地摆弄他的身体,他们终于从某种程度上平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