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似是在夜晚,月影倒映在波涛叠起的海面,高空炸裂开绚烂斑斓的烟火,爆开的巨大声响,伴着夜风从远处送来的雅乐悠然舒缓的音调。
祈神祭,还是祈神祭。
只不过,这一次的却是凡界的祈神祭,东海沿岸的渔村与城池多日筹办,最主要祈愿的,自然是东海神域之主的庇佑,来年风调雨顺,物阜民丰。
与之对应,东海龙王,他的父亲,每年也惯例差使下人做些展现神迹之类的手段,偶有兴致亦会亲自出海参与。故而每到这时候,神域的出入路径,总是隐去大量结界和迷域干扰,近乎对外大开。
忽地眼前骤然黑暗,场景一转。他眨了眨眼睛,面前不远处,是他母亲的珊瑚宫。
几个哥哥姐姐偷偷结伴跑出神域,到陆地上逛一圈带回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这个手串,小疯子,我记得你也有个差不多的吧?你娘给你的那个。”
刚入少年期的邢安宥已对他们有了很强戒心:“没有。”
“小疯子你怎麽还骗人呢?那你看,这是什麽?”
“什麽时候……”邢安宥脸色微变,摸遍了全身也没找到一直带在身上的手串,“拿回来!”
“哈哈哈哈凭什麽啊?不如你自己来抢啊,抢得到就还给你!”
几个哥姐以捉弄他为乐,彼此互相抛接着他的手串,他只自己一个不占优势的小龙崽,数次险险抓住,却如何也夺不回他的手串,最後气喘吁吁,仇恨地瞪着面前这群少年龙。
“嘻嘻,小疯子这就不行啦,看我的,再扔……哎呀!”
少年龙身後突然探出一只苍白的手来,食指一勾,便将那飞在半空的串珠勾走了去。
“这啥玩意,这麽宝贝呢,这麽多小孩儿抢?”
一道一袭白衣的高挑身影逐渐浮出,面上戴着个像是从祭典随手顺来的鸟首面具,勾着小龙崽的手串在食指上转啊转。
几个哥姐惊讶:“你,你是个什麽人?”
白衣人抱起手:“这话问的,我当然是好人啊。”
“好人才不说自己是好人呢!”二姐指着他,“你还用避水诀,你不像我们东海的龙!”
“那怎麽了?不是龙就不能在这儿站着?我是你们老爹找来的!不信你找你爹问去?”
“父王怎会找你这麽奇怪的人?你把面具摘下来给我们看看好了!”有龙蹦起来要上手去摘。
白衣人却躲闪开,语气骤然凶狠下来:“干什麽这是?说啥不信啥还擅自就动手动脚,人还能不能有点儿隐私了?你们父王便是瞧你们太过嚣张跋扈,才喊我来收拾你们的!”
他撸起袖子,活动手腕。
一群少年龙就是嘴上厉害欺软怕硬,见状纷纷嗷嗷叫喊着一哄而散,不多会珊瑚宫前便空旷下来,只那正前还留下个模样特水灵漂亮的小少年没跑。
幼崽期的邢安宥摸不透白衣人底细,谨慎着没有上前,站在那儿远远伸着手:“我的手串,还给我。”
“喔,太失礼了吧小孩儿。”白衣人歪歪脑袋,那张嘴巴尖尖的鸟首面具使他看上去诡异又可笑,“你东西在我这儿呢,你一不求二不谢的,我就是不给你,你能拿我怎麽办?”
“……”这可不是好人能说出来的话。
邢安宥抿着嘴,随着他步步接近,不由自主地感到浑身紧绷。他这个年纪和能耐,太紧张的时候就不太能控制化形术。于是等白衣人走近他还有四五步的时候,唰地一下,他脑袋上边左右各冒出一对小尖尖的角。
“哇。”白衣人特新鲜特好奇地弯腰来看。
单看不算,他还要很欠地上手摸摸:“这就是龙族的角吗?天啊我头一回亲眼见,摸着这麽好玩儿,我原以为扎手呢,居然完全不扎还很光滑啊。”
邢安宥小声抗议:“你不能摸那里……”
像被当作家畜那样,被陌生人观察着揉搓着,他感到了浑身不适的无地自容感。母亲的手串也可能在这个坏人手里再取不回来,甚至他自己也会被这个人……
“哈哈干嘛不能摸?我偏要摸。”白衣人乐在头上,边摸边低眼瞧着他,只见小龙崽睫毛长眼睛大,就是睫毛抖抖,眼圈红红的……
“不是,你眼圈红什麽?!摸摸又不能摸断!哎,算了,来,你的手串,戴好了啊?我给你耍个把戏看,你别哭别哭嘛。”
邢安宥别着脸:“什,什麽把戏?”
白衣人摸着下巴:“以往都是变个小鱼水母给岸上小孩儿看的,跑来海底下我不能还用那些玩意儿糊弄你啊,你一海里的龙,没见过的多了去了。”
他把两手手心对着合在一块:“你看好啊,小蝴蝶见过没?不是书上那种,是活的会动的。”
邢安宥茫然摇头。
白衣人呵笑了声,把两手打开,一只金红色的丶巴掌大的蝶扇动两下翅膀,从他掌心腾起,拖着星点的灿金鳞粉,在深海中翩翩起舞。
邢安宥仰脸看着,眨了眨眼,眼里被蝴蝶的金红光彩映照得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