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安宥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冥界。
曾那样张扬恣意的,随心所欲的,如一道璀璨明光般照亮他漆黑海域的骆仙君,也会变得遗憾,怨恨,不甘,苦痛,懊恼……?这似乎是不可思议的,可骆渊其人,活这一辈子,又得到了什麽呢?
他控制不住地,想了骆仙君的许多事,一件,又一件,一天,又一天。
直到他也辨不明日沉月升几时更替。
他又来到了冥界,看着在床边为沉睡兄长梳理发丝的程沐,他才想起来为擅闯了人家寝居,感到心虚以及冒犯,但也只是一瞬间,连续赶路的心跳,让他的呼吸还不是很均匀。
他别开了脸,维持最後的礼数没有往里间看,也就没有看到程沐面上的无可奈何,开口问道:“你上次的说法,意思是,如果我能把渊的魂魄找回来,重新让他接纳自己,他的魂魄就会像补衣服那样拼起来吗?”
“。。。。。。”
程沐眼神复杂地打量了他半晌,然後道:“。。。。。。油盐不进。”
。。。。。。
索命雷霆仿佛落下半截就被凌空挥去,所过之处的土地皆被馀威灼成焦黑,连带空气中都撕裂开一道道黑漆漆的空洞,从中漏出无数如烬似雪的微尘颗粒,虚幻朦胧得像一场梦。
“搞搞搞什麽?!”
骆渊浑身卸力虚脱,劫後馀生的不现实感就这样充斥眼前,害得他都有点儿结巴嘴了:“为。。。。。。为什麽会这样?这都什麽情况?!为什麽是神庙?为什麽对付得了天雷?这他妈我是做梦呢,还是死到临头出点儿错觉叫我死得不那麽痛苦呢?!”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思绪缠结,闭眼睁眼又拧胳膊肉重复好几回,确认了不是自己眼神儿出毛病,这时候骆渊才把眼前情况,跟灵宠之前说什麽“不会让你有事”,还有什麽遗愿啊啥的串起来。
他不可思议,当即按住邢安宥肩头扭向自己:“你知道什麽?你干什麽了?”
“本不该现在让你知道。。。。。。”邢安宥接住漫天飘落的灰黑晶粒,看着他的眼神一瞬不瞬,轻声说,“可如果维持这一重虚境运转的关键在那道天雷身上,那它只能到此为止。”
“??”骆渊本就没怎麽转起来的脑袋又炸了,“所以你到底干嘛一定要留着虚境?方才就。。。。。。不对,跟天雷什麽关系?你。。。。。。”
话说半截,他慢慢有点儿回过意思来了,眼睛立时睁圆了看龙:“你说的啥?”
其实。。。。。。根本不用龙说第二遍。邢安宥明确告诉他是这一重虚境,那麽天雷和外头的仙神,要麽是邢安宥根据海燕城虚境一块变出来的,要麽就只能说明。。。。。。从始至终,这里就有两重虚境同时运转。而除了海燕城虚境之外的另一重。。。。。。
颗粒接触手心的瞬间崩解破碎。
邢安宥擡眸看向骆渊:“你也察觉了不对麽,这里的一切,都与你曾经历的前世脱不开干系。像在诛邪境外对你做的一样,前世的你死後,我以你我彼此的魂魄记忆,构架这个世界,即是这一重虚境。”
“啊。。。。。。?”骆渊是真的骇得说不出话,确切说是他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但却无从起头,那些话就全部梗在了嗓子眼里。
敢情他重活一回都是错觉,到头来没有龙背後谋划他早死翘翘进棺材板了,以及尽管从未透露,但原来他的龙能为他做到这一步,于他而言死後即重活,于邢安宥而言,与他重逢之前又到底抱怀如何心情。。。。。。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他百感交集,被繁杂信息炸得脑袋里烧着一样,突然馀光注意到空气里黑洞洞的裂隙变得越来越大。
邢安宥随他目光,瞥去一眼:“这一重虚境。。。。。。撑不了多久了。”
从红雾与漫天飘洒的灰黑晶粒之中,跑出一道不算高的少年身影。
虚境里的少年骆渊腿脚跌跌撞撞的,冲一人一龙扬起一张带些伤痕的脸:“喂——果子狸,有钱的倒霉蛋,我把他们从我身体里抢走的那块碎片夺回来了。那些鬼魂怎麽办?要我接着帮你们打他们吗?”
骆渊垂眼望进了少年桀骜又自信的一双眼睛,又看向不远处被金芒与电光扫到痛呼不已的海燕城亡魂,静默一瞬,笑说:“既然是虚境。。。。。。再像真的,也是假的吧。哈哈,难怪你不肯事先告诉我,毕竟就算放出海燕城的亡魂,让他们解脱,真实也是没发生的。”
“真实与虚幻都是可以改变的,”邢安宥握紧他的手腕,“这一重虚境存在的意义,自始至终会帮你弥补前世的一切缺憾,我想给你圆满完整的一生,我不要你魂飞魄散,我要跟你永生永世,哪怕失败沉沦虚境之中再也不得脱身。”
“在虚境彻底消散之前,你可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