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我想要决裂的吗?”西奥多反问:“我试着给你分享我看到的一切,人类创造的文明,他们短暂生命里迸发的爱和勇气,哪怕是那些挣扎和痛苦,我把我喜欢的,感受到的,都捧到你面前!可是你呢?你怎麽也不肯接受!你捂住了耳朵,闭上了眼睛,用你至高天的规则筑起高墙,我们总是要走不一样的路……这可是你亲手选择的!Aesop!是你选择的!”
伊索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但西奥多却笑了起来:“就像现在,我还是要离开。”
他顿了顿,“唯一的不同大概是,这次……我身边会有别的人了。”
就在这时,一声刺耳,张扬的机车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粗暴地撕裂了公寓内紧绷的死寂,最终嘎吱一声,嚣张地停在了门外狭窄的街道上。
伊索猛地擡起了头,那双熔金的眸子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惊愕和一种更深沉的,被背叛的怒意。
一个男人响亮,带着轻佻笑意的喊声穿透了薄薄的门板,清晰地砸了进来:“honey!你还在磨蹭什麽呢?不是要公路旅行麽?我们该出发了!”
伊索拧紧了眉头,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冰冷的岩石。
西奥多的脸瞬间被一种刻意营造的,近乎挑衅的欢快取代,他看也没看伊索瞬间阴沉的脸色,几步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门外,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戴着露指手套的男人跨坐在一辆造型夸张的重型机车上。他身材高大,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看到西奥多出来,吹了声口哨。
“嘿!来介绍一下。”西奥多亲昵地揽住男人的肩膀,动作自然得刺眼,他侧过头,笑容灿烂地对屋内浑身散发着寒气的伊索说,“这是我的男朋友,哥哥,你要不要和他认识认识?”
“不过我想,你应该不大愿意。”
男人的目光越过西奥多,落在门口的伊索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哇哦,这就是你哥哥?但是,你们长得可真不像。”
“是啊,”西奥多笑着应和,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和疏离,“我们完全不一样,他理解不了我,也理解不了我们。”
“西奥多,你还想把事情变得有多糟糕?!”伊索的声音终于爆发出来,低沉而充满威慑,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哪里糟糕了?”西奥多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目光,“如果高高在上的天使还认为,两个灵魂的相爱,因为性别相同,就是一种对生命的亵渎,灵魂因此下地狱的话,那麽,Aesop,我大概从诞生那一刻起,就是个天生的魔鬼!一个你无法容忍,必须清除的污点!”
“Theodore!”伊索厉声喝出他的名字:“你并不爱他。”
“我当然不爱他,他只是故事里的一个角色而已。”西奥多回答:“可是我爱男人。”
“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明白了这一点。”
伊索的神情更凝重了。
天使并不说爱,爱上同性,那更是重罪。
“等等。”西奥多夸张地举起一只手,做出防御的姿态,嘴角却挂着恶劣的笑,“你看上去有点想揍我。但是可是别忘了——”他的声音骤然压低,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和提醒,“这个游戏的主宰是我。Aesop,你也不是真的,我的‘哥哥’。我们之间那点可怜的联系,早就被你亲手斩断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伊索周围的空间猛地扭曲,凝固!无形中带着地狱硫磺气息的冰冷铁栅凭空出现,瞬间将他困在了一个狭小的囚笼之中,那力量源自西奥多此刻掌控的规则,伊索这具人类的身体根本无法抗衡,只能被死死禁锢。
“回来!”伊索愤怒地说道:“如果你把自己交给一个男人,那就是真正的诅咒!你的灵魂将在地狱燃烧!连神也救不了你!”
“我并不需要拯救。”西奥多回答。
“这个故事不是好结局,但也是它的结局了。”
故事里,史密斯的红发兄弟,他喜欢男人,这是全校都知道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他有个英俊却古板严厉的大哥哥,每次都会为这个心爱的弟弟打架出头,像个独角兽,守护神,但当这个哥哥知道,他的红发小子真的和别的男人上了床後,这对曾经形影不离的兄弟,也终于走到了无可挽回的决裂地步。
西奥多走远了,伊索的拳头猛地砸在了铁柱上。
这都是魔鬼的错!
他们无耻地改变了西奥多!
也是他的错。
他应该,应该亲手捂住西奥多的耳朵。
伊索愤怒的圣焰想要再次席卷地狱,但眼前的景象,那冰冷的铁栏,那残留着咖啡污渍和血腥气的狭小公寓,如同劣质的幕布般开始剧烈地抖动,扭曲,剥落……
刺目的白光猛地炸开!
“……西西里先生?西西里先生!你走神了!”
一个带着职业化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的男性声音,强行将伊索的意识从燃烧的地狱边缘拽回。
白光褪去,视野清晰。
冰冷的不锈钢桌面,惨白的日光灯。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纸张的味道。几张清晰度极高的现场照片被摊开在桌面上,上面是触目惊心的血迹和狼藉。
一个穿着深色西装,面容严肃的探员正隔着桌子看着他,手指敲了敲其中一张照片。
“你是第一现场的目击者,”探员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请集中注意力,你能从这些照片里辨认出凶手吗?”
伊索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些血腥的画面。
然後,他的呼吸骤然停止。
在其中一张拍摄到围观人群边缘的模糊照片里,一个熟悉得刻入骨髓的侧影,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伤了他的视网膜,张扬的红发,带着不羁弧度的嘴角,即使是在模糊的影像中,那双眼睛也仿佛穿透了相纸,带着嘲弄和深渊般的黑暗,直直地刺向他。
是西奥多。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几乎要停止跳动,身体似乎并不受他控制,他伸出手拿起了每张相片,拿起又放下。
最後,他张了张嘴,喉咙发紧,仿佛被砂纸磨过。
“我,我不知道。”伊索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一个干涩,沙哑,完全陌生的声音。这声音空洞地回荡在冰冷的询问室里,与照片上那双深渊般的眼睛无声地对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