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晨风带着丝丝凉意,吹过青山村的田野。王轱辘天不亮就醒了,披着那件旧棉袄坐在门槛上抽烟。烟丝是村东头老张家自种的旱烟,味道冲得很,但抽了几十年,早就已经习惯了。
"大清早的,抽什么烟。"沈雅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豆浆,"喝点热的暖暖胃。"
王轱辘接过碗,豆浆的香气混着晨露的清新钻入鼻腔:"您起得真早。"
"年纪大了,睡不踏实。"沈雅琴在他旁边坐下,身上披着一件灰色开衫,"昨儿个李大勇来,说啥了?我看你们聊到挺晚。"
王轱辘的手顿了一下,豆浆在碗里荡起一圈涟漪:"没说什么,就聊聊合作社的事。"
沈雅琴斜眼看他:"就这?我看他走的时候冲你挤眉弄眼的。"
"咳咳"王轱辘被豆浆呛了一口,"那个老李说说"
"说什么?"沈雅琴追问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婿。
王轱辘放下碗,搓了搓粗糙的大手:"他说说咱们俩可以搭伙过日子"
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连早起的麻雀都不叫了。沈雅琴的脸以肉眼可见的度涨红,她猛地站起身:"这个老不正经的!"
"妈,您别生气"王轱辘赶紧解释,"老李就是随口一说"
"随口一说?"沈雅琴双手叉腰,"他儿子娶了我外孙女,现在倒想来当媒人了?"
王轱辘缩了缩脖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这就去说他"
"等等。"沈雅琴突然叫住他,声音低了下来,"你你是怎么想的?"
王轱辘愣住了,他没想到丈母娘会这么问。晨光中,他看见沈雅琴花白的头被风吹乱,眼角的皱纹比去年又深了几分。这个只比他大两岁的女人,从李青走后一直默默照顾着这个家。
"我"王轱辘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算了,当我没问。"沈雅琴摆摆手,转身往厨房走,"早饭想吃啥?烙饼还是面条?"
"都行"王轱辘看着丈母娘的背影,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早饭时,家里的气氛有些微妙。梨叶敏锐地察觉到异样:"爸,外婆,你们吵架了?"
"没有。"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然后又同时低下头吃饭。
菌生看看岳父,又看看妻子的外婆,明智地选择了沉默。倒是王青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爷爷,今天学校组织秋游,要去后山采蘑菇!"
"注意安全。"王轱辘摸摸重孙子的头,"别往深山里跑。"
饭后,梨叶和菌生去合作社上班,孩子们去上学。王轱辘摇着轮椅准备去养殖区转转,却在门口碰上了李大勇。
"老哥,咋样?"李大勇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身上还带着酒气,"跟雅琴说了没?"
王轱辘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差点没把我骂死!以后别瞎出主意。"
"哎呀,你这人"李大勇一拍大腿,"雅琴多好的人啊,知根知底的。你们俩搭伙过日子,孩子们也放心不是?"
"少胡说八道。"王轱辘推着轮椅要走,"我去养殖区了。"
李大勇追上来:"别走啊,我认真的。你看啊,我儿子娶了你闺女,咱们本来就是亲家。要是你和雅琴"
"闭嘴吧你!"王轱辘脸都红了,"再胡说八道我告诉菌生去!"
养殖区里,新出生的小猪已经长了不少,正在圈里欢实地跑来跑去。王轱辘心不在焉地检查着饲料,脑子里全是早上和沈雅琴的对话。
"王叔,这批猪长得不错啊。"赵家老二走过来,手里拿着记录本,"比上一批同期重了五斤多。"
王轱辘点点头:"饲料配方调整了,加了新研制的益生菌。"
"听说昨天北京来人了?"赵老二凑近了些,"村里都在传,说咱们合作社要升国家级了?"
"没那么夸张。"王轱辘摆摆手,"就是列为示范基地而已。"
离开养殖区,王轱辘不知不觉摇着轮椅来到了李青的墓前。坟头的矢车菊开得正盛,蓝得晃眼。他伸手拔掉几株杂草,轻声说:"老婆子,你说我该咋办"
风吹过坟头的野花,像是在回应他的问题。
中午回家吃饭时,沈雅琴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仿佛早上的对话从未生过。她麻利地盛饭夹菜,还不忘数落王轱辘:"又抽烟了吧?一身烟味。"
王轱辘乖乖接过饭碗:"就抽了一袋"
"一袋也不行。"沈雅琴瞪他,"医生怎么说的?你那肺还想不想要了?"
梨叶和菌生交换了个眼神,女儿笑着打圆场:"外婆,爸就这点爱好,您就饶了他吧。"
"你们就惯着他吧。"沈雅琴哼了一声,但眼里的关切藏不住。
饭后,梨叶拉着父亲到院子里说话:"爸,李大伯跟您说什么了?我看您和外婆今天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