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他被抓了。我找不到他。要是能找到他,我会要让他死!让他脑袋搬家!你也不无辜。她打电话给你,你为什麽不劝住她,为什麽?你不是医生吗?你的工作不就是干这个吗?”
她挣脱了工作人员的手,向钟意冲了过来,伸出了手。她也许是想抓住他的衣服,也许是想抓住他的手臂,也许是真的想打他。
没人知道她到底想做什麽。人们只看到了她对他伸出了手。
而钟意望着向自己走过来的女人,一动不动地站着。他木然地看着她,像个等待审判的罪人。
一个人横插入他们中间,攥住了女人那只伸过来手。他比女人高了半个头,轻而易举地制止了她。
从钟意的角度,他只能看到时分的後脑勺。
钟意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一切。他不知道时分现在会是怎样的表情。
“您是真的不知道她在学校遭遇了什麽吗?”时分的语气是冷的,没有起伏,“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自欺欺人地故意忽略掉那些蛛丝马迹。”
女人的脸霎时变得惨白。
“你与她之间总是隔着一层墙。如果不是那一层墙。当那个人将她堵在房间里时,她是有路可逃的。”时分继续说着,用平淡的语气把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说得狠厉。他毫不留情。
女人身子在抖。时分放开了她的手,她便瘫坐在了地上。时分没有低头,只是垂了一点眼皮,视线从上而下地看向她。像在审视。
“小花的生命不是戛然而止的。她的死亡过程很长,是一寸一寸死去的。”
女人捂住了脸,开始嚎啕大哭。
这位母亲或许会後悔,或许未必。
此时此刻她痛不欲生,能做的却只剩下嚎啕大哭了。
时分偏开头,刻意地移走了视线。钟意终于得以看到了他的半边脸。
他的嘴角拉得很平,眼眸深沉,眉头平展。一张没有表情,也没有生气的脸。
很久之後,钟意看到时分的睫毛猛地颤了一下。
一粒泪从他眼角的泪痣上刮了过去。
院长亲自赶了过来,扶着小花的母亲离开了omega区的花园。郝馨晴走了过来,仰着头仔细的查看了一下钟意的情况,对他说:“失去家人的人,因为无法直面痛苦,往往会愤怒外化,把情绪投射或者转移到他人身上。这是一种正常的创伤应对机制。”她停顿了一下,手放在钟意的肩膀上摁了摁,“钟意,你是学过这些的。所以你要知道她刚刚所说的那些话并没有意义。别陷入归因偏差。你没有错。”
钟意深深地望了郝馨晴一眼,视线很快地又坠回到地上,他咬了咬牙,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我知道了。”
即使这麽说了,钟意仍无法自控地想,自己真的完全无辜吗?
举报确实是他干的。太草率了,他不该在手上没证据的情况下轻举妄动。
小花最後一个联系的人也是他。他没有抓住最後留住她的机会。
而那一夜,她只是想要一个拥抱。钟意没有给。
钟意垂着头,像只想把头埋在地底的鸵鸟。他抱着罪孽与懦弱,站成了一道孤零零的影。
有人靠了过来,站到了钟意正前方,仰起脸看他。
时分的眼角残留着一道潮湿的泪痕。在日光下反射出柔润的光泽。
“你为什麽不生气?”时分问他,“你可以生气的。”
生气?
钟意很少生气。
因为愤怒太激烈了,太高调了,会惹麻烦。他不想惹麻烦。
钟意微微擡起脸,茫然地望着时分。比起外放情绪,他更习惯往内咽下痛苦。
而他长那麽大,第一次有人对他说,你可以生气的。
时分在钟意的情绪上割开了一道口子,那些自责,痛楚,悔不当初忽然有了可去之地。
它们流了出来,淌到地上,被冬日的阳光蒸馏成无味无形的怒意。
钟意伸出手,抚上时分的右脸,用拇指抹掉了他眼角潮湿的泪痕,“我要去趟警局。”
时分的目光在钟意的脸上停留了一会。他什麽话都没说,只是偏了一点头,脸贴了贴钟意的掌心。
【作者有话说】
周五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