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感到有些意外。
小花几乎不会给他打电话,偶尔她会给他发一两条信息,告诉他自己的近况。她的用词语气并不像病人给医生汇报病情,更像害怕朋友担心。钟意每次看到小花的信息,心情总会变好。他甚至问了小花的地址,然後给她邮购了一堆的多肉植物。
那一次小花给他打了第一个电话,她责怪他说:“我要是养死了怎麽办啊?”
钟意说:“没事,我可以再给你买。只要你高兴。”
小花咯咯笑着,她说:“谢谢你,钟意。我很高兴。”
而在这个夕阳渐弱的傍晚,小花给钟意打了第二个电话。
钟意接了起来,他在话筒里听到了另一边的风。
在风声之中夹杂着小花轻声喊他的名字的声音:“钟意……”
钟意刚骑到联盟大学门口的十字路口前,前方是亮了绿灯,钟意刹住自行车。他伸长腿,一脚撑到了地上,问:“小花你在哪?”
小花像是听不到他说话似的,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钟意,时分他跟我一样。我们都被诅咒了。可是……我只想躲起来,他却心心念念地想走出去。”
钟意拧紧了眉头,路旁边水果店的电视声依旧很大,马路上车来车往声音嘈杂。
他大声重复了一遍:“小花你在哪?”
“钟意,你要保护他。你要保护他……”电话另一头的风声把小花的声音吹得很远。
“钟意,我撑不住了。我想躲起来。可在躲起来之前,我有一件事情要做。这件事情我必须要做,也只有我能做。”小花的声音忽近忽远,“再见。”
“等一下,别挂。”钟意焦急地喊道。旁边的路人纷纷转过头看他。
可钟意无暇顾及这些。他听到电话另一头传来了小花的喊声:“你们不要过来了!”这一声之後,钟意的手机画面猛地一跳,落回了屏保的图案。
钟意立刻回拨了回去,握着手机的手指在不受控地颤抖。
他推着车,焦急无措地在人行步道上来回走动,而电话的另一头始终是盲音。钟意挂断了一次又一次,重拨了一次又一次。他忽然听到了水果店里的电视上传来了一句:“我说过了,你们不要过来。”
钟意猛地擡起头向水果店的方向望去,门口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路人。他的心一沉,拉扯着五脏六腑掉了下去,坠得他连同头皮都发了麻。
将手里的自行车往路边一扔,钟意朝着水果店大步走了过去。
电视画面转到了记者的脸上:“目前欲轻生女子情绪十分不稳定,警察正在极力对她进行安抚,据过路人透露她已经在南北大桥上的栏杆上坐了很久了。天气寒冷,桥上风很大,女子随时有可能因为体力不支掉下去。”
钟意紧紧地盯着电视屏幕,呼吸像被冻在了肺叶里,喘一口气如同刀刮针刺。
“我要举报,我要举报联盟大学的特级教授……”
镜头的画面晃动,最终对准了一个站在大桥上方栏杆上的人影,画面快速拉近。
在那破旧的小小的电视屏幕上,钟意看到了小花的脸。
笔忽然掉了。直直砸在地上,发出很轻的“啪”的一声。
时分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笔。他尝试地在纸上画了一下,笔尖的滑珠摔掉了,无力地淌着浓墨。时分抽了两张纸巾,将笔仔仔细细地包好,放了起来。
他站到窗旁往外看。风把窗前矮树的枝丫吹得到处乱晃,碎雪乱七八糟地飞着。
时分在摇摆的枝头看到了一点绿色的芽叶。
门外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时分转过头。门轻悄悄地开了,钟意裹着一身寒潮站在了那里。
“怎麽……”时分的问题吐了半句,又含了半句。钟意的脸色惨白,嘴唇发了紫。他挪了进来,反手将门关上後,整个人靠在门上缓缓地滑坐在地上。
钟意一声不吭,用双手支着脑袋,手指曲着,一根根插进短发之中。
时分小心翼翼地走向了他,蹲下来,手轻轻按在钟意的膝盖上,歪着头寻找他的眼睛。
“时分。”钟意忽然开了口,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抖得停不下来,“我好没用。我……”他闭上了嘴,双眼一眨,两串眼泪淌了下来。顺着他的脸颊,他的鼻梁内侧,汇聚到他的下巴,变成了一粒又重又沉的水珠,狠狠地砸在了时分的手背上。
他浑身是冷的寒的,眼泪却烫得吓人。
钟意的喉结上下动了两下,喉咙滚出了压抑的呜咽。他低下了头,双手死死地抓扣着自己的头发,关节都发了白。
时分双膝跪在地上,直起上半身用力抱住钟意。
钟意哭出了声。
时分把他往怀里搂,将他哭泣的脸和眼泪都藏进自己的胸口。他的下巴抵在钟意的头顶,在他沉闷的哭声中闭上了双眼。
求你了。时秒。时分在心里拼尽全力地祈求。
求求你,求求你,别出来。
让我抱抱他。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