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说:“他们是山里头的,山里穷。”
阿娘说:“再看看吧,看看其他人家。”
“嗯。”苏月光撇了撇嘴,莫名有点失落。
山里穷又能穷到哪里去?
晚上有肉吃也不觉得香了,悻悻出去洗衣服。
之後两日,肉慢慢吃光了,家里头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苏月光也不知道媒婆有没有来过,干活时莫名会想起这件事,看看旁边的爹娘,想问又不好问。
除了忙地里的活,一四七圩日他们还要到镇上卖菜。
每逢初一初四初七,十一十四十七,总之尾数是一四七的日期,就是圩日,即赶集日。
不同集市有不同的圩日,附近几个集市的圩日分为一四七,二五八,三六九。
所谓集市就是镇。
在圩日前一天,他们就摘好了菜,一大早挑到镇上去卖。
他们村也就离镇上比较近,这点好处了,走路两三刻钟。
他爹娘看不上人家山里头,大抵是因为山里离镇上远,走过来也得要一两个时辰。
山里头的姑娘一般都往外嫁,鲜少往里头嫁的。
天边才吐鱼肚白,苏月光就出发了,粥也没来得及吃一碗,先挑着担去,待会儿粥煮熟了,两个妹妹会装粥去。
村子很安静,像个沉睡的巨人,肚子里却还有叮叮咚咚声音,是各家起来剁猪草丶洗锅洗盘洗碗的声音。
烟囱上烟雾袅袅,鸡啼狗叫,路过那些不常走的人家,狗吠不停。
只有一个人从这里走过,苏月光有些害怕的,这些狗子牙尖嘴利,呲着牙吠得凶,以往从这里走过,也是被咬过的。
也不敢走太快,越是走快,它越是扑上来咬得松。
这时候没有旁人,苏月光扯了根棒才敢过去,狗子冲他狂吠呲着牙齿就要破门而出的时候,苏月光差点要吓哭了。
挑着担也跑得快。
他起得早,粥没吃就过来了,但集市上比他去得早的,比比皆是。
他也顾不上累,看到哪里还有空出的摊位,赶紧走快两步。
稍微行迟一步,後面的婆子就把位置抢去了,苏月光半点不敢马虎,看着个旁的位置,赶紧站过去,簸箕放下来,这才安了心。
破草席垫在地上,青菜一把一把地排列整齐,空心菜丝瓜苦瓜番茄木瓜。
他是个闷葫芦,不好意思喊卖,摆好了摊位,就在坐在小木凳上静静等着。
双手放在膝盖上,有些紧张的揪着,小小一团,双目清澈无辜地擡头看着过往客人。
那些从摊位上经过的人,他其实想喊,话到了嘴边像被什麽堵住了,眼睁睁看着人都走过去了,悻悻地低下头。
手指揪得更紧了。
好不容易迎来了个客人,这个客人一路走过来,看了好几家的菜,最终留在他家摊子前。
苏月光嘴角悄悄弯了弯,对这个客人充满期待,好歹买一把菜吧,一把菜五个铁钱,十个铁钱就能换一个铜板,也就是一文钱。
他从来都不敢想自己能卖多少钱,爹娘总让他多带点菜去卖,经常都是卖不完的,剩一大堆菜,挑过来又挑回去。
不过他从来也不会拒绝就是了,每次剩许多回去,爹娘无意问一句今日这麽难卖?
他总是很难堪。
这很有可能是今天第一个客人的客人刚弯腰捡起一把空心菜,旁边的婆子就喊了:“老阿姐要空心菜呀,我家很嫩的空心菜,早上刚摘的啊!”
这妥妥的抢生意了,苏月光心中怒火滔天,但是不敢说,就怂怂的像鹌鹑一样窝在那里,嘴唇抿得紧紧的,不敢说话。
好在客人似乎也没听到婆子说话,拿了两把空心菜道:“一文两把?”
“嗯。”苏月光连忙点头,一早上没开口说话了,声音都是哑的。
那客人又看了苏月光一眼,这小哥儿又白又嫩,看着很小,像没饭吃一样,嘴唇都是白的。
所以才刻意没听旁边人说话,就来帮衬一下他生意,天可怜见。
一文钱递过来,苏月光小心地揣在手掌心里,攥得很紧,今天的第一枚铜钱很有可能是唯一的一枚。
他弯了弯眉眼,浅浅笑起来,露出一点点尖尖的小犬牙。
卖到钱了,还一下子卖了俩!
对农人来说,青菜瓜果都不值钱,能卖到钱才是珍贵的,卖不到钱都拿回去喂猪。
旁边不远处有香香的包子摊,苏月光看一眼,赶紧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光闻着这香气,都已经馋得流口水了,再看两眼肚子越发饿。
今日他运气有些好,陆续又来了几个客人,大多是一把两把地买,有个还买他的瓜。
苏月光赶紧掏出秤来称。
来人先是挑了一个苦瓜,苏月光勾起二把提手,这把提手适合称比较轻的,苦瓜放在秤盘里,右手勾着提手,左手挪动秤砣,挪到杆秤平行,杆秤上的刻度,就是苦瓜的重量。
一般来说都是让杆秤稍稍翘起来一些,这就说明苦瓜比刻度上还要重。
客人看到秤翘起来也会开心,会觉得自己赚了。